唐捷再次凝望杨婉儿,并再次托付苏耕之照顾她,他是要走的,不然他会改变主意。头是不能再回的,不管他的心是否在淌血。
那轻轻的关门声又唤醒杨婉儿,在睡梦中她听得一清二楚,他说她再也看不到他了,她心疼得不想再活着,任两行泪无止无尽地流,她莫名地怨恨自己,竟顿萌死志,梦里既无法再见,死了的魂总可以相随吧!
这个念头,紧紧缠住杨婉儿,整整一星期,人是醒了没错,但她不论吃什么就会吐什么,死的念头绞缠在心中不眠不休——
苏耕之心疼,每每要告诉杨婉儿,不要再折磨自己和唐捷,但杨婉儿总可以料到苏耕之要说些什么。
“外公,不要再劝我,也不要再找别人来安慰我,我很快会好起来的。”
但她只有愈病愈重,一点也没有好的迹象,苏耕之很想找唐捷,但又不敢贸然去找,他很怕弄巧成拙。
但看着眼前的惟一亲人日渐消瘦,望着食物总是泪光下,后又哽咽难咽,他只能跟着瘦,然后摇摇头说:“你别傻了,你别傻了——”
弄到后来,祖孙两人常常是相对而泣,苏耕之这天又亲自用汤匙喂她清粥,杨婉儿吃一口,又吐出一口,她知道她病恹恹的样子让苏耕之难受,她不想任何人再为她的病伤心,强打精神但仍忍不住泪潸潸地说:
“外公,稀饭非常好吃,我刚刚可能坐的姿势不对,所以反胃,再吃一次试试看!”
杨婉儿愈这样,苏耕之愈难受,他不想让杨婉儿自陷绝境。
“婉儿,我不想说什么大道理给你听,但人生中所有的结都是自己打上去的,不要把所有的责任全往自己身上背,尤其人生在世,所要珍惜的是你现在所拥有的真情,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包括责任。如果让责任把自己压死,那才是不尽责的人,婉儿,你自个儿好好想想,自己真正要什么,不要什么,外公永远支持你,不要忘了,有些东西或有些人倘若错过了,是要一辈子捶心肝的。”
杨婉儿愈听愈奇,苏耕之是在暗示她好好思考这一切的一切,不要再自我困惑,他不知这番话是否能说动杨婉儿,但他尽力了,再不行也只好通知唐捷,他不想再失去杨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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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捷这一星期也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不管他和杨婉儿的未来如何,在他的感觉里,他们已是一生一世,这辈子是无人可以取代杨婉儿的位置,是无人可以改变他的心意,除了杨婉儿。
钟情最怕相思路!
唐捷自以为掩饰得当,外人无法窥知他的心事,但整个警局早就蔓延着一箩筐的臆测之词,版本天天更新。有的说,杨婉儿琵琶别抱;有的说,唐捷另结新欢;有的说,杨婉儿精神失常;有的说……
反正能编的、较合情理的说辞全成茶余饭后闲谈的资料,不过没人敢正面向唐捷求证。
可是小李跟着阿辉等人已憋不住,不向唐捷问清楚,他们不放心,所以就很急很冲动地闯进来,小李一看见唐捷清瘦的脸孔,忍不住就哇哇地大声嚷嚷:
“那个女人是怎么一回事,温差起伏那么大,正常人哪受得了。唐捷,反正你是男的不吃亏,而且又有那么多人暗恋你,以后她想通了再回来时,你要装着不要理她。”
小李说的话,好像有一点道理,不过再想后,就会觉得很不营养。唐捷对这群好兄弟的关怀心生感激,但是他可不希望他们胡思乱想,然而他还未开口,阿辉就推翻小李的说辞:
“小李,谁说是男的就不吃亏?男的吃亏才大呢!你信不信,万一唐捷和她结婚的事被别人知道了,唐捷英俊潇洒行情看俏,是众所皆知,而她又莫名地回自己的家,外人是不是会揣测说唐捷始乱终弃?或者说唐捷可能是另结新欢,所以她气得回娘家?”阿辉见大家点头称赞他的想法正确,所以又继续说:
“小李,如果她回来,而唐捷又装酷,嘿,陈世美第二唐捷是当定了,你以后讲话用点大脑好不好?”
小李被说得像一个泄气的皮球,只好讷讷地说:
“我只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结果愈帮愈忙,自己先横尸街头。”刘立广发挥他的黑色幽默说。
唐捷顺理成章地又要汇总将讨论方案做一结论:
“你们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好好办案,还有一个凶手没抓到——”唐捷说到这里,阿辉突然记起刚刚地方检察院打电话来说,下午要开庭作证的事,马上打岔:
“我刚才接到地方检察院打来的电话,要我们派一个人出庭。”
唐捷问:“为什么?”
阿辉答:“据说李谦说我们刑囚他,所以他才自白犯罪,检察官要我们到案说明。”
唐捷深思了一会儿,“刘立广和我去开庭,我要去看看李谦搞什么鬼?”
李谦是斗不过唐捷的,警局的人都非常有信心,包括开庭侦办的检察官。
唐捷一走出警局不久,苏耕之后脚就跟着进来,阿辉看见苏耕之前来,心中疑虑顿生,但仍好生接待,苏耕之不断地问:
“唐捷什么时候回来?”
阿辉据实以告:“不清楚,但是我们已打呼叫器给他,一开完庭,他会马上回电话,你不要担心。”
不要担心,他怎么不担心,下午他去医院时,就发现杨婉儿失踪了,他怕她寻短,整个人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情急,只盼杨婉儿是来找唐捷,但现在连唐捷都不在,苏耕之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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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婉儿不是失踪,在苏耕之来之前,她望着马路上车水马龙的过客,来来去去,无一停留,她不安地想着,世上到底有着什么可以让忙碌的人们驻足停留?
她郁郁地沉思,不知不觉地走出病房,回廊上空空荡荡,突然间竞跑出一个小女孩对着杨婉儿说:
“姐姐,我注意你好久了,但你从不出来,你长得好漂亮,我好喜欢你,姐姐,以后你如果结婚一定是最漂亮的新娘……”
结婚?杨婉儿心中一凛,她听不到小女孩后面说什么,只怔怔地愣在原地。小女孩见杨婉儿神色凄楚,有点害怕就跑开了。不知过了多久,杨婉儿回过神才发现小女孩已经走了。
她的整个心神突然被一双深情的黑眸吸进去,她终于又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但不是在梦中,是在真真实实的大千世界里。
她甚至可以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呐喊:“去啊!去啊!”但她疑惑,去哪里?
此时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又不断地告诫:“不要再当鸵鸟了!”
杨婉儿有一种冬眠复苏的感觉。
不要再当鸵鸟——杨婉儿决定让潜意识告诉自己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兴奋地坐计程车回苏耕之的家,很莫名地拿起一串钥匙放进皮包里,才觉得大功告成,杨婉儿开着她自己的车下山。
一到了山下,她就知道接下来应该要左转或者是右转还是直走,包括小路上要靠哪边闪才不会陷入窟窿,杨婉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愈往前开车,杨婉儿的心情愈开朗,她如同久不见阳光的人,遽见曙光乍现。
甚至在一个红绿灯前,心中忽起一个念头,要到前面那家洗衣店拿回送洗的衣服。车子一靠近一家洗衣店前,杨婉儿很自然地就停下车,然后对着老板娘说:“我来拿前几天送洗的一件浅灰色直条纹的西装外套,是姓唐的。”取回衣服后,杨婉儿一上车就哽咽着哭着,她真的另有一段人生,那个人姓唐。她边哭边笑,不可遏止地狂悲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