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讯传电信公司”的客服中心内,一早便是接不完的电话。
这里的人员分成早、中、晚三班,二十四小时轮流待命以解决客人各式各样的疑难杂症。在现今这个以服务为诉求的时代,客服人员的素质好坏可直接影响一间企业的形象。
“讯传”客服部外,一名油头秃肚的中年男子向另一个看望这一切的男人口沫横飞地解释:“我们公司非常重视客服的品质,如今特别将客服部独立出来运作,希望可以藉此另辟商机,用更好的服务提高我们的市场占有串……”
身后的男子静静地听著,没有插话,一双深邃如墨的眼仅是隔著玻璃窗,若有所思地观察客服部的工作情形。
“……所以,勾先生,我们董事长非常重视这一次的改革,希望可以藉由您的力量将‘讯传’带到另一个层次。当然,我本人也相信以您的资历,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客气了。”男人静默了半天,终于启唇,醇厚如大提琴的嗓音,吐出来的却是这不冷不热的三个字。
要死了。中年男子一把冷汗地瞥一眼这男人始终面无表情的脸,实在猜下出他内心所思为何。
他是勾允格。“讯传”即将上任的客服企业营运经理,现年三十二岁,而中年男子则是奉副总之命前来笼络这位董事长看中的新官,可讲了半天、捧了半天,他的眉连挑都不挑一下,遑论给个笑容……唉,他这独角戏还真是快唱不下去了!
贝允格压根儿懒得搭理尴尬的中年男子,他手插口袋,足有一八零以上的修长身形被包裹在剪裁合宜的深色条纹西装内,一头俐落短发,刘海梳起,露出饱满天庭,一双细长冷峻的眼则藏于黑色方框眼镜下,鼻梁直挺,鼻翼丰满,其下的唇则显得淡薄。
此刻,他正微抿著唇,隔著玻璃审视里头的一举一动。他神态严峻如一座山,不容许旁人轻易动摇,一旁的副总特助受他气势影响,不敢多吭一声。
就在这时,忽听他冒出一句:“那是谁?”
“呃?”副总特助抹了抹汗,连忙定眼望去。“你说那个走来走去的女人?她是客服部的主任,我记得叫……叫……啊,方齐菡!”
“方齐菡……”他的薄唇淡淡吐出这三个字,恍若朗诗。
里头的女子穿著材质极好的白色丝缎衬衫,她将之扎入黑色的高腰短裙,显露出那紧窄而无一丝赘肉的漂亮腰身。现下,她正背对著他们,微弯著腰指导员工,她抬起脸来,墨黑的瞳仁反射著光,其上浓长俏丽的睫毛鲜活了她的眼神,而她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杏仁般的眼会微微眯起,像个乖巧的猫儿招人喜欢,可外表看似这般娇媚温驯的她,其实脾气不小。
他知道。
多年没见,她其实没变太多,唯独打扮成熟了,大学时一头及腰的直发如今剪短至肩下并烫了些卷度,伴随她每一次的顾盼,似荡漾水波。而她那张抹著粉色唇蜜的唇不知道讲著什么,一张一合,甜美得几乎要夺走了他的呼吸。
贝允格深深望著,只觉她艳丽的身影隔著这片隔音玻璃,强硬地打入了他沉寂多时的心。
一如大三那年,他第一次见到她。
那是一种太过强烈的感触,恍如周围的一切骤然失去颜色,独她鲜活的身影是这世上唯一一幅他看得见的风景,那样不由分说且毫无道理地夺去他的注意力。
十一年过去了,这一点竟始终没变。
“呃……勾经理,怎么了吗?”
“没事。”勾允格深呼吸,强自压下胸腔那股猛烈悸动,逼自己收回视线。
他问那名副总特肋:“所以,这位方小姐是‘讯传’客服部主任?”
他尚未任职,但对“讯传”的制度早巳研究通彻。“讯传”各部门最大主管设职主任,再上去就是他这个经理,为节省人事并无再各别设置副理、部长之类职称,若没有意外,她就会是他未来的下属。
“是啊是啊!”那副总特肋见他终于有了攀谈之意,喜不自胜正要开口——
“我知道了,谢谢。”
又一句不冷不热的,副总特助下知所措地噤声无语。
不过他不屈不挠,还是硬著头皮生出话题。“那……勾经理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
贝允格眸底闪过一抹异样,却答:“不用了。”
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他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进去介绍自己。
“走吧。”
他抬步离去,走得毫无恋栈,教人怀疑他方才的失神压根儿是错觉,唯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已跟来时不同,再度印上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清晰得像个烙痕,抹灭不去。
第1章(1)
早上七点。
晨光筛入室内,窗外是一片清朗的好天气。
本来窝在布团内的毛茸茸生物仿佛受到阳光的感召,微微睁开眼。
它伸了个懒腰,打过呵欠,再细细梳洗自己灰色而带点条纹的毛发,眨了眨琥珀色的瞳眸,随即走向不远处的床铺,一跃而上,看著米色被单内正酣睡著的俏丽人儿,漂亮的眼瞳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方齐菡作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双眼,阴森森的,好似会将人的魂魄给吸走,正虎视眈眈地望著自己。
她下意识想逃,无奈身体沉重,跑不了、动不了,只能任由那双眼的主人一点一点地欺近自己,惊慌微启的唇办传来一阵麻痒感触,好似被人亲吻著,那小小的牙正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啃咬著她……
等一下!小小的牙?
她睁眼,晶亮的眼瞳射出杀气,但也仅是一瞬,惊醒加上前一天喝多了的报应使她头疼欲裂,而那只惊扰她好眠的生物觉察她转醒以后立即退开,跃至橱柜上的安全地带,好整以暇地俯瞰她的一举一动。
“你又来了!”方齐菡支著头,狠狠瞪视在柜上打呵欠的猫儿,而她的闹钟恰巧响起,那嘈杂的响声令她头痛得益发厉害。喔,她真的喝多了!
方齐菡撑起自己,走到浴室,从镜中瞅见自己苍白如鬼的脸色,矛盾的是,她的嘴唇因猫儿捣蛋而发肿,甚至带著一种诱人欲滴的鲜艳色泽。
她翻了个白眼,这压根儿就是跟谁热吻过的见鬼模样!
“死毛球!”她愤愤地将自己打理好,给它倒了些干粮便出门。一想起自己和这只古灵精怪的生物同住的过程,不禁无语问苍天。
这猫叫球球,她有时唤它毛球或死猫,端赖她心情而定。猫原来是她堂妹的,偏偏她堂妹的另一半对小动物过敏,两人要同居了,又舍不得猫儿,方齐菡得知,只得自告奋勇说要收养,好让自小疼到大的堂妹无后顾之忧……
结果,两年来,这猫完全把她的唇当成玩具,几乎每天早上都要这么“偷袭”她。
“可恶,你这只色公猫!看我哪天不扎了你!”
猫儿则是无辜地侧了侧头。“喵”了一声,完全不将她虚张声势的警告看在眼里。
上班时段的捷运上挤满了人。
尽避不像日本那般挤得夸张,但她一早宿醉、睡眠不足,加上天气炎热,方齐菡紧握著扶手,头晕目眩,尤其身旁的男人一个个汗味浓重,熏得她有种直接晕倒的冲动。
昨天,她一下班就被三五好友拉去KTV狂欢,原因是一个月前,她跟交往三年的男友分手了。分手是她提的,她男友——更正,前男友嫌贫爱富,想追公司老大的千金,却又狡猾地下愿承担负心的罪名,反问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