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起来了,不要在这里睡。”
沙发是配合他俩的身高买的,所以足够宽敞。他坐下来,一边唤她,一边毫不在意地饮尽她喝了一半的啤酒。
常温下的酒液失了气泡,喝起来苦得恶心,可一想到她独自一人喝酒配小菜看电视,那画面便让蒋呈礼发噱。“嗳,你是欧巴桑啊?”
他好气又好笑,坐在沙发另一头,伸直一双颀长有力的腿,吐出一口长息。终于,回家了。
一旁的她睡得正沉,灯光下,她肤色莹润,修长纤细的四肢大张,一身短T短裤,模样超级无防备。虽然她老是野兽、野兽地叫着自己,可她对他的信任,有时候还真是多得令他感觉害怕。
就像现在。
蒋呈礼狭长俊逸的墨眼睇望着她,好一会儿,见她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终于克制不住,俯下了身……
“哇啊!”舒忻宇惊醒,抚着脸颊,那儿正热辣地痛,她眨了眨惺忪的眉眼,一脸匪夷所思地瞅着他指控。“你干么捏我的脸!痛死了!”
“谁要你不醒。”蒋呈礼笑得满足,活似一只偷腥成功的猫。“不要在这里睡,你会感冒。”
咩的,还要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提醒?内心是这么想,不过,被他担心的感觉老实说不差,尤其这头野兽的眼中向来只有自己……
“你几时回来的——哇靠,凌晨两点?”她瞪眼,不可置信地指着他鼻子叫嚷:“说要今天——不,昨天回来的是哪个家伙啊?”
“没办法,一时走不开。”
蒋呈礼掀唇一笑,那排整齐洁白的牙让她眼睛生疼,一肚子气瞬间没处发,只能随口气道:“明天开始轮你打扫、倒垃圾,知道没?”
“嗯。”他好脾气地应着。说真的,他真喜欢她这样念他。
在外奔波了大半个月,面对难搞的艺人跟意见相左的业主,如今终于卸下一切,听见她好有精神的骂人字句后,他才真正觉得自己得到了休憩。
一思及此,蒋呈礼便一阵好笑。唉,有生以来第一次察觉自己竟有被虐狂的潜质便是在认识她以后,她爱骂又爱碎碎念,活像个老妈子,但——
“哪,小宇。”
“干么?”
“我肚子好饿,想吃泡面。”
他笑笑开口,带着一种近乎讨好的撒娇声调,果不其然看见她硬是装狠的表情一僵,接下来的作为完全出卖了她。“冰箱还有今天剩的炖牛肉,我去热一热,再煮个面,不要老吃那种不健康的东西!”
丙然。
炖牛肉是他最爱的料理之一,那肯定不是剩的,而是她特意为他做的吧?
蒋呈礼为此心情愉快,这个女人脾气又直又硬,嘴巴也不饶人,可她其实心肠很软,很照顾人。
斑中时就是这样,血气方刚,不顾一切替自己好友出头,甚至到后来他们真正成为朋友以后,她那时时刻刻无不挂心着自己的言语,尽避不好听,却也句句藏着真心。
“相信我,你迟早有天会被人乱刀砍死!”
“嗯,那也是我的命。”
“你白痴啊!我可是每天担心你担心得头发都要白了好不好?!”
那是在他们“交朋友”的第一年,她终于坦率地吐露对他的关心。
想着这些事,蒋呈礼不自觉笑出来,表情放松。
在厨房的舒忻宇转身看见,一头雾水。蒋呈礼虽然看起来总是笑咪咪的,但若要他笑出声来,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是什么让他这么开心?
“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不用了,我在外面洗过,换个衣服就好了。”蒋呈礼起身,提起地上的行李回到房间。
幸好,他没有回头。
他这个人,不只是忠于自己的这部分很野兽,连他的直觉也是属于野兽等级的。
所以,如果他看见了她这时的表情……肯定完蛋。
他说他洗过了,意思是肯定做了一些需要洗浴的事,也许,是和杂志上的那个女人……
舒忻宇吁口气,倒映在洗碗槽水盆中的脸,忽地变得好苦好苦,苦得像化不开。
只因,她早已爱上了这头野兽。
从很久……很久以前。
第2章(1)
回想起来,高中时,蒋呈礼突如其来“宣告”要和她做朋友,之后便自顾自地纠缠她,不是中午的时候到她班上,就是放学时“守候”她回家。舒忻宇根本搞不懂他的目的,但在越来越多女生因不解而开始仇视她的情况下,最终也只得投降——
“好好好,我跟你做朋友,拜托你别再缠着我不放了……”
她服了他的执拗,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蒋呈礼恶整她的方式?但听见她答应之际,他竟露出了笑容,灿然得几乎要闪花了舒忻宇的眼。“我好开心。”
他这么说,语气是真心的。
“真的假的?”
舒忻宇傻眼,在他过于真挚的目光下不禁红了脸,对自己的小人之心有些不好意思。
不可否认,蒋呈礼这个人尽避没原则又没节操,但相处起来并不会太难。那一年,她的父亲失业,母亲为此终日数落,两人吵架吵翻天。高二的她一边要专心课业,一边则笼罩在害怕父母就此离婚,但又不愿再见他们彼此折磨的阴影下,压力无处宣泄……
在痛苦得不得了的时候,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这件事告诉他,结果蒋呈礼只淡淡回了一句:“勉强是不会有幸福的。”
他并没用多余的言语安慰她,甚至连一句“放心,不会有事的”都没讲,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非常理所当然。“而且,就算你的父母真离了婚又如何?你还是你,不会有任何改变。”
是啊,的确是这样。
蒋呈礼轻淡的态度,令她觉得为了这种事陷入烦恼的自己很蠢。她一直不肯正视,逃避自己的家庭已开始不完整的事实,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可即使真留住了“形式”,感情不再,又有什么意义?
那一天,她回到家,父母还是一如既往地激烈争吵,她走过去,面容平静,口气却很认真。“如果真的那么不开心,你们离婚吧,不用顾虑我。”
就这样。
奇异的是,在她忧虑惶恐的时候,父母像要和她作对一般天天争执,等她看开了,他们才恍若大梦初醒,各退一步,各自反省。
事后,舒忻宇将这事告诉蒋呈礼,他只是一笑。“是吗?那很好啊。”
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口气。
于是,她开始懂了。
他忠于自我、忠于现在,不在乎那些流于表面的形式。他从不轻易承诺,但一旦下定决心,那便是一辈子的事,至死方休。一如他坚持要和她做朋友。
他确实是一只野兽,一只君临天下的兽,卧在高岗上,俯瞰山下的人们那些虚伪表面的情节,随即打了个呵欠,深觉无聊地困倦睡去。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想跟我做朋友?”她问他。
蒋呈礼仍是笑。“直觉。”
好答案。舒忻宇也笑了。“但你不是说,‘勉强是没有幸福的’?我一开始可是真的很讨厌你。”
“是吗?”蒋呈礼只浅浅地勾了勾唇,没有多说。
可舒忻宇懂的,他早已看透她了。
看透她自以为是的逞强及伪装,在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打从心底真正厌恶这个男人——包括她。
一方面觉得他差劲、没节操,可另一方面,却又憧憬他能这样无拘无束、坦然无谓。打从他开口要和她做朋友开始,舒忻宇就不曾真心地想拒绝。
他们的交往开始变得亲密,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强烈企图心的她,很自然地选择和他就读同一间大学,延续关系。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还真是一点也不“顺便”……也许,早在那时候,她就已经喜欢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