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我不怕吃苦,我只要跟着你……”孅孅说得急,眼眶儿都红了。
“妳一心一意只想跟我,但现在,我都快让妳冻死了!”
“我不会死的,真的,你信我好不好?”她柔声安抚。
“妳听话,孅孅,我想好了,我们先回去和他们虚与委蛇、拖延时间,等我重新拟妥了计划,确定能够护得妳安妥后,咱们再逃。”
孅孅叹气,暗咬牙。“格沁哥哥,每回都是我听你的,就这一回,你依我好不好?闭上眼睛。”
“做什么?”他不懂。
“你别管嘛!”她软声央求。“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快点儿嘛!”
虽然困惑,但他还是照办。他闭上眼睛,下一瞬感觉背心被拎高,身子轻了、脚下踏空。
榜沁讶然张眼,看见自个儿被拎起翔飞,而在他背后揪着他衣裳的正是孅孅。
“哎呀!”孅孅咬唇,腾出一手遮他眼睛。“不是说好不许偷看的吗?!”
他没有回应,因为神识仍陷在震愕间。
拜托!一个人无缘无故飞上了天,谁能够忍得住不看?
“原来……”
榜沁叹口长气,终于认清楚了事实。
“妳的本事比我还强。”且强上百倍。
他回想起小时候和慕朝阳一块儿练武功时,打混偷懒,实在有点窝囊。
皇上疼亲侄,找来武林高手教他武功,朝阳只是跟着学习;可末了,当朝阳练功练得惨呼呼时,他总是在旁窃笑对方是个大傻瓜,有懒可偷直须偷,有乐可玩放心玩,除非是个大傻瓜!
直至此时他才明了,原来真正的大傻瓜,并不是慕朝阳。
“其实这真算不得什么的!”她急急申辩,就怕他觉得没面子。
“孅孅,别再说了。”
这事又怎么能怪她?大丈夫能屈能伸,是自个儿技不如人,她那么辛苦,他又怎么舍得再让她自责、不安?
“笨蛋,我刚刚不是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吗?或许我们都不够好,但在对方心目中,仍是这世上无法取代的珍宝。”
这番话与其说是安慰她,还不如说是安慰自己居多。
孅孅松了口气,终于笑了。“我就是刚刚听你这么说,所以才敢放肆的。”
“很多时候,原则是可以因时因地做出变通的……”例如在逃难的时候。他侧过俊眸,往上审视。“别告诉我,妳还有别的本事瞒着我。”
“没了、没了。”
她赶紧摇头,生怕惹他沮丧,知道他嘴里虽这么说,但心底还是有芥蒂的。她太强他太弱,肯定让他不好受,因为他老爱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说要当她的英雄。
他呀,毕竟仍是个有着传统大男人思维的中原男子。
“嘿,孅孅,左边前方那被雪覆着的突起物,像是一幢房子,妳瞧见了吗?”格沁陡然兴奋大叫。
“瞧见了!”孅孅一边点头一边运劲飞去。
两人到了屋前檐下,先是礼貌性地喊了喊,没得着回应,遂自行伸手开门向里头左右探瞧,终于瞧清楚这是幢荒废了的破烂庙宇。
蛛网缠结,墙垣及庙柱残破,木栓门摇摇欲坠,门一开,一股连厚雪都掩盖不住的霉酸味立时冲上鼻腔。
“妳愿意……嗯,在这儿休息吗?”格沁向孅孅伸出手,眸中有着小小担心。
她伸手握牢,偏首一笑。“我觉得这儿挺好的,你认为呢?”
他闻言松了口气,也陪着笑。“我也觉得挺好的。”
两人手牵手进了庙,庙中有着高高神案,上头供了个福福泰泰、笑口常开的财神爷。
只可惜虽说是神,祂却自身难保,就连原先被嵌在掌心、几个铜模铸成的金元宝都让人给撬走,咧开的大口里黑漆漆的,看来好寒酸。
榜沁牵着孅孅在财神爷面前合掌拜了拜,说了声叨扰,才开始整理环境。
大雪天里若想在此歇息,头一件事自然就是得生火。
方才一路上都是孅孅出力,这回说什么都该轮到他了。
他压着孅孅坐下,不许她再动手,说好了一切都由他来。
将辫子缠绕颈后,格沁到后头寻了些破木柴,还跑到外头捡了些枯枝,一切就绪,火石擦了又擦,一刻两刻三刻都过去了,火却始终没生起,柴枝没半点动静。
努力半天没结果,地上没火反倒是他生起了满肚子的火,就在此时,始终乖乖坐在一旁的孅孅,小小声地开口了。
“格沁哥哥,我口好渴,你能不能走远点儿去帮我挖些干净的雪回来?”
“咱们的热茶……”
“你忘了吗?那些家当都还在骡车上,没带过来。”
那倒是!
“门口的可以吗?”他放心不下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那不行的!”孅孅将他推出破庙,美眸央求地瞧着他。“要远点儿的,确定没被人或牲畜践踏过的才干净。”接着,她交给他一只由后屋角落捡拾,缺了个把手的旧陶壶。
“至于盛雪的用具,就先用这个顶替了吧!”
“这个?!”
榜沁瞪眼,半天没伸手接。“瞧它乌漆抹黑的,脏得要死,也不知道先前是做什么用的,怎么能够装饮水?”
“管它先前是做什么用的,总之这会儿它能派上用场就成了。”
“能不能……”他吞了口口水。“别用它?”
“不可以,格沁哥哥。”她一本正经。“在找到更适合的替代品之前,咱们凡事部得忍耐。”她柔声,像在哄个孩子。“在外头生活,尤其是在野地里,都是这个样子的,凡事要能够『将就』。”
孅孅的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让格沁整个人都醒过来了。是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当自己是那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贝勒爷吗?
“孅,幸好有妳提醒我。”他感激地握紧她的手。
“格沁哥哥,咱们现在只能往前看,不能往后看,凡事一条心,就能心想事成。”
没错,为了孅孅,他一定能够办得到的!
榜沁紧抱着陶壶大步出庙,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终于寻着一处干净无垢的雪堆。
天寒地冻,他还无用尖石块刷洗了陶壶,险些将陶壶洗月兑了一层釉色才停手。
但他无怨无悔,做得开心,因为这是他头一遭亲手为心上人做事。
陶壶重生,晶亮得同他的眸彩一般,他想象着孅孅在看见他的努力后,也会发出一样的神采。
而当格沁终于兴奋满满地捧着一壶干净雪水跑回破庙时,推开门扉,他快乐高喊--
“孅孅、孅孅!妳快来瞧,这真是奇迹……呃,这真是……奇……迹……”
这真是奇迹!
不过奇迹并不在他手里,而是在他眼前所能看得见的地方。
破庙正中央生起了个热腾腾的火堆,方才的烂木柴现在都静静地躺在火里。
奇迹不仅止于此,那些他们没法儿携带、还留在车厢里的琐物,如毛毡、怀炉、热茶等等,这会儿都出现了,原本残破的破庙,被妆点成了温暖的雪中殿堂。
就连那尊原本自身难保的财神爷,竟也被披上了一袭布衣,那花色正同孅孅与他“私奔”时所用的布包花色一样。
包大的奇迹发生在火堆之上。
柴火劈哩啪啦地响,其上高架着一支铁架,串着一只被剥去了皮、除去了肚肠、刷洗得干净,让人险些认不出是只兔子的兔子在那上头……
瞧他语无伦次地,但他无法克制,因为那一幕紧接着一幕的奇迹震撼了他!
“刚刚我不在的时候……”
榜沁闷闷不乐地将手上那早已算不得奇迹的陶壶抛下,声音惹得正在火堆旁烤兔肉的孅孅不经意地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