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想像跟现实往往是两回事。
何嗣弈的老家是台北郊区一间普通的公寓,一开门,有个酷似他却显得较为年轻的俊美男子迎上前来,且他的第一句话不是什么“哥你回来了”或是“路上辛苦了”,而是——
“哥,我们快饿死了……”
啥?方韵禾还不来及打招呼便愣住,一旁的何嗣弈则是一脸早有预料,把手上的纸袋递出去。“我做了一些寿司,你跟子誉先吃,我带韵禾去向妈打个招呼。”
“耶!”何字棋欢呼,接过袋子便一溜烟跑开,方韵禾目瞪口呆。等一下,她还没自我介绍耶……
“走吧。”何嗣弈倒是见怪不怪,领着她走入屋内。到了房间,方韵禾纳闷着里头怎么没人,就见他上前打开一只佛龛。“哪,这是我母亲。”
方韵禾傻了。
“这……我不知道……”天,难怪刚刚在路上他一直告诉她不用担心,他母亲不会介意,想不到竟是因为……
何嗣弈点了一炷香,分给她。“我妈在我退伍不久后过世的,因为过劳,毕竟她一个女人家要拉拔三个儿子长大,总是太辛苦。”
这些事,何嗣弈从不曾向人说明,公司内知悉的人也只有老板。他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也不觉得有提起的必要。“我妈为了生活为了钱辛苦奔波一辈子,甚至来不及松口气便过世了……看她那样,我很心疼。”
何嗣弈语调很淡,但方韵禾懂得了这件事是他心里一个很大的遗憾。子欲养而亲不待,她想起小时候曾在课本上读到的句子,当你想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那人却不在了……那一定是一件很悲伤、很悲伤的事。
于是她拈起香,认真地在内心向他母亲道谢,并自我介绍:谢谢你生了一个这么好的儿子,我会成为一个好女人,所以,请你安心把你的儿子交给我。
她这副虔心诚意的模样令何嗣弈笑了,胸口不自觉地热了。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做那些无谓的努力。
第9章(2)
“哥,好了没?”刚刚门口吵着肚子饿的男人探头进来,可这次他的发型不同,脸上也多了副眼镜,只是叫的内容跟刚才一模一样。“快一点,我跟宇棋快要饿死了……”今儿个一晓得大哥要回来,他们便马上舍弃泡面与零食,心心念念等的就是大哥来喂饱他们,已经到极限啦!
“好,等一下。”何嗣弈一边起身,一边向一脸莫名的方韵禾道:“这是我二弟何子誉,一开始你在门口看到的是字棋,他们是双胞胎。”
方韵禾恍然大悟,显然在拜访之前,何嗣弈已向两个弟弟介绍过她了,他们对她的存在都不怎么意外——喔不,正确来说,是他们现在感兴趣的事物只有一项,就是食物。
“我要红烧牛肉!”
“我要吃咖哩鸡……”何宇棋出现,兄弟相继点菜,完全不顾自己吃不吃得完,而何嗣弈也一一应允,好似天下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东西。方韵禾很不解,等一下,难得周末耶!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一般而言不是该休息吗?怎么她感觉他倒像是来上工的?
“要帮忙吗?”何嗣弈问她。
他们走向厨房,何嗣弈打开冰箱,看见两个弟弟早已有所准备地将食材采买齐全,不禁扯唇一笑。他把食物拿出来,注意到站在身后的方韵禾表情有些不对劲,遂问:“怎么了?”
“这样好吗?你工作不是已经很累了?”她看不过去,不想他这般辛苦,总是在为别人付出,她好不平。“你……你应该多为你自己想一点。”
“韵禾。”何嗣弈关上冰箱,走过来,他黝黑的眸瞅着她,闪过一道难以言喻的光,方韵禾不及瞧清,便听到他说:“我并不讨厌做这些。”
“嗯?”
“或许你只看到我付出的那一面,可你有没有听我说过,我不需要回报?”
“咦?这……”方韵禾愣了一秒,好像……确实没有。“但你也没说过你想要什么回报啊!”
这一次,何嗣弈笑了。“不,我已经得到了。”
他的话好似哑谜,方韵禾听得一头雾水,只见他动作仍旧麻利地切切洗洗,炖肉熬汤有的没的备好一星期的分,再准备今天的餐点,方韵禾在旁帮忙,脑中转的却是:他究竟得到怎样的回报?
这问题教她一直想、不断想,想到晚上八点,菜上桌了,听见两兄弟的欢呼以及何嗣弈脸上的笑意后才有些明白。
“该不会……你所谓的回报指的是这个?”
“什么意思?”
吃饱喝足了,双胞胎很老实地接下善后工作,何嗣弈带她去看他以前住的房间,两人聊着聊着,他忽然听方韵禾这样问。
“就是你先前说的,你已经得到回报了,你的意思不会是你看到他们开心的样子,就是一种回报?”那跟没有岂不一样?
“韵禾。”何嗣弈苦笑,他没这么世界大同好吗?“其实,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狡猾。”
“狡猾?”
“我不是你想像中那么无私的人,绝对不是。”
这一次,他说得很清楚,方韵禾听见了,可问题是……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对我弟弟好,一部分是因为他们是我弟,另一部分是他们帮了我一些忙。”
忙?什么忙?
方韵禾仍傻乎乎的,何嗣弈抿唇,探上她的手,感觉她因不习惯而颤抖,然后酡红了脸。他瞅着她的反应,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要对你好?”
“呃,这……”他的温度熨得她热呼呼,方韵禾分心感受他的碰触,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只能本能回应。“因为……因为你爱我?”
“对,这是理由之一。”相较于她的不好意思,何嗣弈倒是一派理所当然,可下一秒,他却说:“但我不只是因为这个理由才对你好的。”
何嗣弈一笑。事实上,他的好,全是为了让她依赖,让她离不开自己,让她眼中只有他。他自私地想要蒙住她的眼,把她囚禁在自己的领域,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即使他多想要那么做也一样。
“我对你好,是希望你爱我……很爱很爱的那一种。”最好是没了他,连呼吸都不会了。
方韵禾听着,怔忡了。“那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事实上,她已经很爱他了,所以她不懂,他要的究竟是多爱……
“韵禾,我明白你的想法跟打算,但在你努力的过程中,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排除在外?让我陪着你成长,好吗?”
方韵禾说不出话来,听着他恳求般的言语,她不可能说不好,尤其是她终于觉察他眼中那隐隐晃漾的情绪之后。“对不起,我……我是不是让你寂寞了?”
是的,就是寂寞。何嗣弈没有回答,可方韵禾早由他的眼中得到答案。天,她真的好失败。“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只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不用道歉,你没有做错。”
“可是……”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我做那些事,不是不要回报的,所以你不用感到有压力,或是觉得对不起我,除非——”他一顿。“你不爱我。”
“我爱!”像是怕他误会似的,方韵禾好大声,只差没有摆出“我敢发誓”的Pose来了。
何嗣弈看着,笑了。
方韵禾好喜欢他的笑。他笑起来像个孩子,脸旁小小的酒窝柔化了他本来刚直的线条,使他的笑容瞬间如冬日的暖阳一般热,而她最喜欢的,是他不喜欢笑,所以他这样炫目的笑,只有她可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