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她这样反常并非第一次,先前两次他没问原因,毕竟那是个人私事,他并不打算涉入太多,可这一次……他很在意。
“是什么原因?”
他的语气平稳,并非强迫,却给人一种非回答不可的感觉。方韵禾抱着肩膀,明白现在已经不是可以用“被吓到”敷衍过去的状况……算了,说出来吧,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们不可能的,喜欢了又能怎样?假设坦白一切可以让这个男人从此与她保持距离,也不错……
“我有接触恐惧症。”说出口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容易,她口气好轻,轻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但不是每个人都会怕,我只怕……男人。”男人之中又分成小孩和老人,原则上,她怕的是近似“那个人”,会给自己造成伤害的存在……
“如果只是面对面、说说话没关系,可是……一碰到就不行了。”
她垂下眼,扯了扯唇,脑中浮现小时候不堪的回忆——那个人总是能用各式各样的方法折磨她……每一次被打的痛楚都像是热铁烙肤,鲜明清晰得恍如昨日,不需回想便能占领她的意识。
所以,她逃了。
逃到这儿来,换了工作、电话、地址等所有能够联系她的一切,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怕,每一次看到手机有不明来电便吓得不敢接听,只是门铃响起,都会震得她浑身一颤,行李只拆开不得不用的那些,因为她得做好准备,随时逃跑……
“我真的很怕……”
她没有哭,只是苍白着脸,抖颤着细弱的肩膀。
何嗣弈静默地瞅着她,明显感受到她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深沉悲伤。一个女人会变得如此害怕男人,其中的原因只有几个,但不论是哪一个都教人不愉快……何嗣弈只是想像,都觉得像有人掐住了自己,难以呼吸。
气氛忽地变得窒息,他退后一步,方韵禾垂首,没抬眼,却感觉到他的远离。
丙然,他一定也觉得她很麻烦吧?
饼去不论喜欢上谁,都是这样的。她不敢让男人碰触,自然不可能牵手、拥抱、亲吻,再进一步更是想都别想。曾经有个人温柔地说他愿意等她,她相信了,但问题是谁能有那么好的耐性,可以等她一个月、两个月……一年,甚至也许是一辈子?
“其实……你并不喜欢我吧?”对于对方的质问,方韵禾从不打算辩解。毕竟她无法、也没有权利绊着任何人。
这样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该喜欢谁的……
“抱歉,勉强你了。”
“……什么?”
“我知道你不想说……我不该要你说出来的。”
有时候,光是说出口便是一种伤害。何嗣弈感觉得出来,眼前的她正承受着那种痛……
“对不起。”
他的致歉真心真意,没有任何敷衍。他神情未变,可内心震荡。这个小女生究竟背负了多大的苦痛?
方韵禾一脸迷惑地抬起头。他注视她的方式出乎意料地平静且有力,他没多说什么,只是用正直的目光清洗她身上的痛楚,接纳一切。
她再也无从抵御,一股酸涩骤然涌上,终于变成了泪,淌落下来。
“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
这个男人,太温柔了。
他过分的体贴使她全身上下都感觉痛,心口拧成一团,泪水再也止不住。“明明就不是你的错……”
何嗣弈没有说话。
他只是稳稳站在那,与她保持一段距离。
他想帮她。
这样的念头在脑中自然浮现,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有生以来第一次,无能为力的感觉兜住他,他甚至吐不出一句可以让她好过的安慰,也无法靠近她,给她力量。
有时候,对真正伤痛的人而言,言语是不被需要的。
因为言语无法疗伤止痛,有时甚至令人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悲哀。所以,何嗣弈只能站在那儿,很温柔很温柔地凝视着她,代替自己无法给予的拥抱。
即便是这样,她便有了一种被救赎的感觉。
第4章(1)
接触恐惧症,英文学名是Aphenphosmphobia,症状是害怕他人有意无意地接触到自己的身体。方韵禾的情况则是包含了一点男性嫌恶症,可她并非讨厌男人,只是无法承受与他们有过近的接触……
何嗣奔沉默地看着电脑萤幕,长指键入另一个名词:创伤症候群。
搜寻结果很快出来,他选择了,其中一个页面上写着:创伤后压力症候群(PTSD),主要是指一个人因外在某些事物而产生强而有力的主观反应,再经验出创伤事件,严重者则会对事物失去兴趣、与人产生疏离感,情绪麻木、警觉性增加、惊吓反应强烈……
他一样一样看过,想起她种种害怕的模样,以及偶尔流露出来的厌世,眉头不自觉锁得越来越紧,因为上述那些症状她都有。
“咦?你还不下班啊?”晚上七点半,溜上楼小憩一会儿的薛问樊看到素来准时的何嗣弈仍坐在位子上,不禁啧啧称奇。“你不会在看吧——这什么?创伤症候群?”
何嗣弈受不了地瞥他一眼,关掉浏览器准备离开,可脑中萦绕的却满是方韵禾的事。他叹了口气,不否认自己就是放不下她——那个与他弟弟同龄,却独自住在那种完全没生活感可言的屋子里,吃着便利商店的便当,不会照顾自己,荒凉得令人见了不忍的女人。
看见他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严肃神情,薛问樊猜想大概与他刚查询的东西有关,于是说道:“这么说来,我好友的女朋友似乎也曾有过这种情形。”
他这句话马上抓住何嗣弈的注意。“是怎样的情形?”
“跟上面写的一样啊,对人不信任,害怕与人碰触,碰到一点点都不行喔!亏我朋友有那个耐性。”换成是他,光想到牵手就要等一年,接吻上床更是下辈子的事,唉,只怕再多的热情都要灰飞烟灭了啦。“他们磨了很久,那女的才慢慢接受他。”
“用什么方法?”
“嗄?”
“我是问……你朋友用什么方法才让他女友接受?”
“呃……”薛问樊不自觉后退一步。兄弟啊,你知不知道你脸上表情很恐怖?“就……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啊,但我朋友有先去打听她身上发生过什么,毕竟这种事叫当事人自己说,太残忍了。”
说得没错。
“难得从你口中听到人话。”拍拍同事的肩,何嗣弈少见地认同他的意见。那天只是要她承认自己害怕男人接触的事,她就像用尽了所有力气,若还要她讲出来……光是想像,他都觉得不忍了。
假如可以,他希望她一辈子都不要再回忆起来。
他不顾薛问樊在后头的抗议,自名片夹内翻出一张名片。当初,她曾以一种暗示的口吻表示,若有任何需要都可以call她……
也许,现在就是那个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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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内。
打扮入时、长相妍丽的方齐菡一出现便掳获不少男慕的眼光,可她甩都不甩,笔直走向吧台,很快便找着那个沉稳如山的身影。
她拍拍对方肩膀。“不好意思,等很久了?”
“不会。”他起身,礼貌地替她拉开座椅,等了快三十分钟,神色却没有任何不耐。
嗯,确实是一个好男人。方齐菡大方入座,尽避帮堂妹搬家时和上次都稍微打过照面,可现在终于抓到机会能仔细打量,方齐菡不禁在内心赞叹,这个男人长得真是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