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恍如隔世。”电话中传来锵的一声,是原子笔敲在玻璃杯上造成的。“听到了没?我心碎的声音。”
袁品仪再也忍俊不禁地笑出来。这十天,她也过得很不开心,每天忙于工作,背负重任,加上还有一件最近开始纠缠着她的事……
“邢拓磊,你知道吗?你是这十天来唯一让我笑出来的人。我下属们私下打赌,谁能让我笑出来,他们就请那个人喝酒。”
“喔,还好我酒量不错。”
他是开玩笑,可从她不经意的话语,邢拓磊听出了她在卡尔莉承受的压力有多巨大。她并非是个不爱笑的女孩,她的笑,他得来轻易,究竟是多大的不快乐,才会让她变成这样?
“你让我好心疼。”
袁品仪眼眶红了。“心疼的话,天母SOGO的位置拿来。”
“公归公、私归私,厌小姐,你确定?”
“我嘴上讲讲,你又不是不知道。”距离活动只剩下三天,两间公司都已大事底定,岂容得在这时候更改?而且就算这男人真要让,她也不允。“不过……我倒是有事要问你。”
她掩住隐隐作痛的下月复,叹息。“今晚,我们见个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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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果断的人,但事实上,她错了。
她明明已经决定好了,却一个人在女厕对着镜子涂抹好久,一下子觉得眼影的层次不够,一下子又觉得口红的颜色不太对。而且不只是妆,包含头发,她挑起一撮发尾,想起邢拓磊说喜欢她直发的样子。
“现在去弄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她一个人就这样自言自语着,下一秒又惊觉不对。等一下,我在乎这个干么?!
走出厕所,她发现,再多决定、再多思考,面对爱情,一切都是枉然。
她打开抽屉,里头有个鞋盒。那双鞋自从买来以后,她便放在公司,每逢出外洽公,总有一种换上它的冲动,然而直到此刻,她才拿出来,穿上它。
晚上十点半,他们约在捷运站出口,邢拓磊的车停在那儿。
“吃过了没?”
袁品仪开门坐入,摇摇头。“我没胃口。”
“没胃口还是得吃,哪,我买了卤味,还有威酥鸡跟水果,自己挑一样,热炒下次再带你去吃。”
热腾腾的袋子内全是台湾才有的小吃,连水果都是芭乐、莲雾、情人果。这些东西,她三年没吃过,忽然有个模糊印象,她好似曾在梦中跟他抱怨,莫非他有心电感应?
她觉得不可思议,尝了口沾上梅子粉的燕巢芭乐。即使回台已数月,可她太忙,无暇回味,想不到邢拓磊竟实现了她的愿望。一思及此,她胸口热了,这些东西都不贵,也不项级,但它们都是属于这个男人真挚的关怀。
意识到这一点,袁品仪深呼吸,极力咽下那一股涌上喉头的感动。
“你跟天母SOGO的营业部协理……是什么关系?”
邢拓磊一愣,这事在业界流传已久,他不意外她会问。他停下车,在黑暗中凝视她的眼瞳映着窗外灯火,万分认真。
“我确实跟她有一点关系,但我们只是高中同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事,你信不信?”
这个答案干脆得有些出乎袁品仪的意料。当然,她也不是真的相信那些无中生有的传闻,她只是、只是……
“我信。”这两个字说出来,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坚定,然而,这不是他们遇到的最大问题。
“我很想跟你在一起,但我发现,只要我们是竞争的一天,我就很难平常地看待我们的关系……这十天就是这样,我又想你又气你。的确,工作上的事无关对错,我不该怪你,但你真能分得那么清楚?如果以后发生像圣诞节一样的事,你不会怨我?”她吁口气,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我……很不安。”
她很不安,即使相爱又如何?他们的关系,困难重重。
“所以,你希望我离职?”
袁品仪不答反问。“你会希望我离职?”
不会。
邢拓磊太清楚自己在工作上得到的一切,他投入心力,热衷于此,她也是,所以,他不可能自私地要求她为他放弃累积的成就,因为他自己也办不到。
袁品仪叹口气。“我想……我们还是算了吧。”
这是十天来,她所能想到最好的结论,很痛,很现实,但这是最适当的做法,不论对他或她。
她深呼吸,按着肚子。还有这一件事,该不该说呢?但到了这个地步,说了又有何意义?还是不要了吧,她不想为了这个,让两人更多牵扯……
她,可以一个人处理好的。
“谢谢你的东西,我会回去慢慢吃,我先走了……呃?!”
手还来不及搭上门把,她的座椅便在瞬间往后陷落,她整个人狼狈地仰躺,而刚才一直没说话的男人,此刻却在她顶上造就了一片比夜还深的阴影。窗外有车驶过,一闪而逝的光燃亮了他过分深沉的眸,袁品仪喘着气,不懂。
“圣诞节的事,我确实很生气。”他开口,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为了这事,我骂遍了行销部企划部也骂死了你们公司。你见过我骂人的样子,那时我是真的很想砍了你的脑袋去祭祖。”
祭祖?!“之前《Beaute》的刊头给BD,我也气得想戳爆你的脑门。”
邢拓磊呵呵笑。“但我们现在不都活得好好的?”他没砍了她,她也没戳爆他的脑袋。“我可以百分之百保证,我将来一定还是会有想砍死你的时候,我会骂你,会想把你十字固定,但是,我还是喜欢你。”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可怕的情话。”不对,这是情话吗?这是谋杀预告吧?
“难不成你想听我告诉你说喔我风度很好绝对不会为了这种事生气我们公私分明世界和平?”
袁品仪笑了。“这种鬼话最好我会信。”
“嗯,因为我也不信。”
他的诚实令她哭笑不得。“但你不认为女人都比较喜欢听这种不切实际的话?”
“问题是讲了你又不信,还不是白搭。”他耸肩,黝目紧盯着被迫仰躺的她。“但我可以保证,如果我是为了那种无聊事就不爱你的男人,我准你狠狠甩了我。”
用准这个字?真狂妄呢。“多狠?”
“嗯,我想想,也许你可以拍下我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传到我公司去,上面写:‘公关部经理邢拓磊的不良嗜好?!’之类的?”
什么跟什么啊!袁品仪这下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来。“这种事,亏你想得到。”
可她的笑却在下一秒止住,只因邢拓磊带着粗茧的手万分慎重地抚上她上扬的唇角,然后是笑眯了的眼。
他说:“你欠我好多瓶酒。”
“那又不是我开的盘。”她努努嘴,才不依。“而且我好穷。”
“我不介意你以身相许。”
最好天下有这样亏本的买卖。她正要反唇相稽,却在男人过分真挚的目光下,梗住了言语。他的眼带着一种力道,侵入她的心,像在问她:为什么分明动了情,却要让那一些无聊的事,牵绊了彼此?
他开口。“我只需要一个答案。”
“什么?”
“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袁品仪说不出话。他问她想不想爱?她怎可能不想!“问题是……”
“嘘,只要回答我,想,或不想。”
明明是简单的二分法,可对她来说,却比世界上任何一个数学公式还要来得复杂难解。她的心告诉她,她想,然而她的大脑与心相悖,她不知道自己应该遵循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