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魔一旦伏法,千百冤屈就能获得公理正义,可为何他的心却始终如此沉重?
夜风再起,一张粉润小脸忽然自脑间掠过。
那日,他实在不该走得如此匆促。
虽然商队里人多,要干坏事并不容易,可他至少也该打探清楚那对夫妻的底细后再让她离去。她太过单纯,总是容易对他人的话信以为真,若是不幸遇上坏人,那——
“该死!”
握紧拳头,他仰头低咒,完全不敢置信自己又想起那胆怯爱哭的小女人。
这几日,他总不时想到她。
早在他成为捕盗官的那一刻起,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从未害怕过什么,也从未担忧过什么,更从未在乎过什么,然而那日离别之前,她那哭红的双眼却在他的脑中烙下了印,再也挥之不去。
尤其是这几日,他的心中更是莫名升起一股不祥。
他不信鬼神,然而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及长久磨练出的洞察力,总让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具体。
只是无论如何,就算他再急着缉捕毒魔,也该交代几个可信的人,一路上注意看顾着她,然而他却只是任由她无助的垂泪离去,甚至连她是否上了马车,都无法确定。
虽然事后他曾折返城头,然而商队早已离去,连同那圆润讨喜的身影全都消失在曾经热闹的市集前。
是他太过大意,没有思虑周详就推开了她,是否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心生不祥,始终放不下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
夜风不断,暗云飘移,大地再次暗下,随着篝火高低明灭,一抹几不可闻的微弱哭声,让低垂的黑眸倏地朝上方的树林里张望而去。
“呜呜呜……呜呜呜……”
有声音,而且是女人的哭声。
那哭声温驯软绵,溢满恐惧和惊吓,仿佛正受人欺凌,仔细聆听,那哭声竟然就和那小女人的哭声如出一辙。
念头才闪,蒙烈便瞬间拧起浓眉。
懊死,他到底是在犯什么病,竟然连个女人的哭声都能想到她?这几日气候不差,算算日子,她随着商队一路北上,早已过了黔州。
“呜呜呜……呜呜呜……”
扰人的哭声持续着,蒙烈忍无可忍,索性灭了篝火,一路循声而去。
这年头杀人抢劫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扮弱演戏引君入瓮的把戏更是司空见惯,只是遇上他,就不知究竟是好运还是坏运了。
斑大身影无声无息迅速没入漆黑的树木里,随着哭声逐渐清晰,树木里也传来清楚的对话声,他一路听着,沉默判别该怎么处置这个状况。
“婆子,还是你聪明,这一趟可拐到了不少好东西啊。”
“少贫嘴,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了?”
“嘿嘿,我是想到南方还要一段路,不如今晚让我——”
“不成!这丫头我验过了,还是个处子,铁定能卖得好价钱,在卖人之前你要是敢乱碰,信不信我斩了你的手?”
“那至少让我模个几把吧?”
“哼,前日她逃跑时,你揍也揍了,模也模了,还想再模哪里?”
“你验下方,我自然就得验验其他地方哪,这辈子我还没瞧过哪个女人有这样雪白粉女敕的好肌肤,只是模个几把,应该不碍事吧?”
“不要!不要!放了我……我求你们放了我……呜呜……”
第5章(2)
这声音!
斑大身影几乎冻结,蒙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即使她哭得哑了,喊得嘶了,他还是认得出那哭得可怜兮兮的小女人,就是圆圆。
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绑了她、打了她,如今还想——
“不要过来!”
恐惧的尖嚷恍若一把尖刀,无预警狠狠刺入他的胸口。
冷硬脸庞倏地抬起,无尽寒光自黑眸深处迸射而出,高大身影瞬间化为一道鬼魅,朝着林间那明亮的火光疾飞而去。
“小美人,不要怕,我可是来替你上药的,嘿嘿嘿。”
“不要!不要!”
黑暗退去,火光乍现,蒙烈一眼就瞧见圆圆被绑在一棵大树下。
她一身单薄,脆弱的不断后缩颤抖,盈满恐惧的小脸上全是数不尽的泪痕,小脸左侧甚至还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而那该死的女人竟然就坐在篝火边,视而不见的任由男人欺近圆圆?!
杀意自黑眸深处倏然涌现,大掌抽出匕首,凌厉射向男人。
咻!
匕首挟着惊人气劲,瞬间没入男人掌心,连掌带人拖钉到后方的树干上。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哀嚎登时响彻云霄,惊得林鸟振翅飞散。
没料到林间竟然会有人突然暗算,妇人连忙抄起脚边的长剑想要回击,却还是晚了一步。
仅仅是一瞬间,她的脖子上便多了把锋锐大刀,而前一刻还离她十步远的蒙烈,早已平空出现在她眼前,高大身影恍如鬼魅,脸上神情更似地狱修罗。
老天,她看过这男人,他是——
熬人双眼瞪大,惊骇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你该死。”
刀光冷冷一闪,如暴风雷电由天击下,瞬间斩断了妇人持刀的手臂。
同样凄厉的哀嚎、同样鲜血淋漓的下场,妇人失去手臂,仰头哭嚎了几声,便因承受不了剧痛而晕厥倒地。
眼看蒙烈持刀朝自己走来,被钉在树干上的男人吓得连哀嚎都发不出,只能恐惧的睁大眼,急促喘气,眼睁睁看着大刀一划,瞬间也削断他的手臂。
锥心刺骨的剧痛袭来,男人才发出惨叫,脑袋便很快的一歪,跟着晕死过去。
“依据金铉王朝律法,逼良为娼者、意图奸婬无辜者,必以断臂严惩,无一例外。”
蒙烈抽出树干上的匕首,扔下腰牌,接着抽出烟花,朝天空发出讯号。
这是官衙间联络的暗号,邻近官衙马上就会派人赶至,一旦瞧见他的腰牌,便会明白这两人是他拿下的犯人。
看着蒙烈连续斩断两人的手臂,圆圆不禁更害怕了,然而她的一双眼却始终无法自他身上抽离。
泪水串串落下,模糊她的视线,她缩在树下不断颤抖,绝望得几乎心痛。
眼前的人一定只是幻影,他不可能会是蒙大侠,不可能会是的。
他走了,早已走得好远好远,不可能会再理她这个大麻烦。
而且他也亲口说过,他们不会再见面,所以当她发觉自己受骗上当,发现那对夫妻其实是以合法掩盖非法,私下拐卖人口的人口贩子时,她也就死心相信,这辈子是不可能会再见到他了。
那对夫妻不但抢走了他送给她的包袱,还卖掉了他送给她的小马,她什么都没有了,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出现幻觉?
包多泪水落下,将那张小脸刻划得更加哀伤,蒙烈注意到她恐惧得不断颤抖,不敢贸然靠近,只能就着火光,静立端详她的伤势。
她不只脸上有伤,就连腕上、颈上都有伤痕。
而且她还瘦了!
不过短短几天,她竟然瘦了整整一大圈,整个人羸弱得几乎一折就断——
握紧拳头,他气愤得几乎想仰天狂啸,甚至拿刀再砍人!但他想砍的对象却不是那对夫妻,而是他自己。
是他,一切都是他,若不是他太过粗心大意,她也不会受尽欺凌。
倘若他能够多注意一些,倘若他能提早察觉那对夫妻不是好人,他绝不会放手让她走。
苍白小嘴还吐着哭声,随着一阵阵的抽噎颤抖,她身上的粗绳也不断折磨着她的肌肤,蒙烈再也无法冷静等待,跨步朝她走去。
“圆圆。”
他轻声喊着她的名,试图唤起她的信任。
哭声骤然停止,泪痕交织的小脸缓缓抬起,愣愣的看向他,眼泪虽然还是不断淌落,颤抖却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