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必门声响起,两人转身悄然离去,一路上不再谈话。
小屋里,封曳秀缓缓睁开水眸,静默望着窗外摇曳花草,秀美小脸上不露半点心绪,半晌后,她起身来到书案边拿起画像,仔细端详。
这次画像难得没有受到丝毫损坏,只是洛神脸上却多了三点墨痣。
三点墨痣乍看之下并不醒目,但懂面相的,一眼就能看出这三点墨痣分别代表了、克夫和命贱──
即使洛神再美,命格不好也没人敢要,这阎夜菱下手如此精准狠毒,显然毫无嫁人的意思,可阎律又偏要她嫁,这家子究竟是……
唉,不想了不想了,这段日子以来,她老被这阎家兄妹耍得团团转,尤其是那个阎律,简直让人想到都会头疼。
本以为这五日罚写思过可以过得清闲一些,没想到他却见不得她好,每日固定邀她一块晚膳,品尝阎家独有的养生食膳大全──
娘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唯就是怕吃苦,因此入住阎府以后,她便自动挑食挑成精,凡是有苦味的汤菜,她一概不碰不沾,偶尔干吃白饭,勉强还能凑合着度日,可自从与他同桌后,那简直就是生不如死。
在他充满婬威……威严的谆谆教诲下,她连粒枸杞都不能挑掉,每每嚼着那淡到不能再淡的青菜、啃着那毫无油香的瘦鸡腿、喝着那咸中带苦的鲜鱼笋子汤,她就好想搥胸顿足,眼泪爆流。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就为了一篇春史牺牲到这等地步,她究竟是何苦来哉?
澳日待她功成身退,她非上客栈天天大鱼大肉不可,否则这段日子所受到的创伤实在很难弥补啊……
放下画像,她推门走了出去。
天际暮色正艳,她故意不往人多的前院走,反倒朝人少的后院慢步踱去,约莫走了一刻钟,她来到一座小苑,小苑四周无人,她弯唇一笑,随兴跳到栏上坐好,随手自腰袋里掏出一把甜豆,就这么品尝起来。
甜豆虽是小孩们的零嘴,但这甜甜的味道尝起来就是让人心情好,今晚她干脆就赖在这儿,尝着甜豆看星星算了。
“封姑娘,大人有请。”
忽然间,她的身后传来婢女恭敬的说话声。
她望着远方落日,脸上表情波澜不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唔……今日风很大,她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封姑娘,晚膳已经备妥,大人请您一块晚膳。”来人再次恭敬地说道,见她不动,她也不动,大有跟她耗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决心。
灵灵水眸眨啊眨,她随手又掏出几颗甜豆,放入嘴里嗞嗞地嚼着。
甜甜的豆子香又甜,尝起来心情就是好,她绝对没听见任何人在说话,所以没事千万别转身,只要再坚持一会儿,星星就会出来了。
“封姑娘,大人交代您若是有任何不便之处,便由属下『亲自』带您到水云榭享用晚膳。”来人再次恭敬出声,一字不漏地将阎律的命令清楚说出。
她深吸一口气,彷佛听见心头有把刀在摇晃。
最近,她经常会听见这把刀在摇摇欲坠,彷佛只要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支撑不下去。
“……我不饿,妳……实在不用这么麻烦。”她客气说道,语气明显虚弱。
“大人说您若不饿,晚些再吃也可以,不过还是请您先到水云榭一趟。”
“……”
“大人还说──”
“什么都不用说了。”她重重叹息,慢吞吞自栏上跳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吃顿饭,小事一桩。”双手负后,她终于转身来到长廊上。
“封姑娘,请。”来者眼里似乎藏着笑意。
她看她一眼,忍不住又重重叹了口气。
她明明故意走了这么远,还是被找到,这阎府不懂武功的那些人平常究竟逋在哪儿鬼混?下次她考虑直接躲到他们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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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吃得那么少?”
水云榭里,阎律挟了块苦瓜搁至她的碗里,她脸色微变,瞪着那块苦瓜,停下进食的动作。
“我……不太饿。”
他看着她,不茍同的蹙起眉心。“奴婢们说妳挑食得严重。”
那是贵府东西太难吃……老实说,她实在很想开口这么说,但人在屋檐下,她弯起嘴角,言不由衷的笑道:“大人,草民只是还吃不惯如此精致的饮食罢了。”轻咳一声,改变话题。“姨婆今日差人送来了些画轴,稍晚,草民请人送到您房里可好?”还是说点话吧,说话就不用吃东西了、
“什么画轴?”他也停下碗筷。
“唔,都是一些讨吉利的祝贺画轴,我看过其中几卷,分别是吉祥如意、富贵花开、三阳开泰,还有八仙过海。”她介绍着,却没明说里头的吉祥、如意、富贵其实都是闺女名,所谓三阳其实是指杨家三胞胎,八仙过海则是意谓八名仙女戏水图。
“王媒婆为何送画轴过来?”
“姨婆说是感谢大人对草民的救命之恩,还有这阵子对草民的照顾。”她泰然自若的说道,眼底却有笑意闪过。“虽然画轴不是由草民所绘,但那画功……还真是不错,大人今夜若是有空闲,就随意看过几卷吧,保证大人一定满意。”
他眉峰略挑,索性搁下碗筷,陪着她闲聊。
“妳下回有空跟王媒婆讲声,往后别再送画轴来。”
“那怎么可以?礼不可废,大人有恩于草民,草民及草民的家人自然得想办法报答,虽然不是名贵的东西,但都挺『有用』的,大人就别推辞了。”她摇摇头,坚持得很。
“我不是推辞,而是那些画轴对我而言早已是无用。”他话中有话,目光忽然变得深邃而灼人。
她眨眨眼,神情瞬间闪过一丝古怪。
“大哥看似冷漠,对凡事总是无动于衷,不过一旦作出决定,便不会再变。”
“那封画师将来不就是小姐的……”
第7章(2)
忽然间,她竟想起阎夜菱和ㄚ鬟稍早之前的对话,当时她就觉得话里的意思很有鬼,没想到那只鬼竟然这么快就跳出来扑向她……
唉,也罢也罢,其实她也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自他开始鬼上身以来,他简直就是把“摧毁她的清白”当乐趣,不是借机对她又搂又抱,就是目光灼灼的凝望着她,表面上她虽然佯装云淡风轻,可私底下却已不知脸红心跳、抱头申吟了几次。
他表现得那般露骨,加上她又不是傻瓜,当然看得出他对她……有了不得了的情意,只是她却宁愿当作他是别有居心,从不愿仔细探究其中原由。
截至目前为止,她一路见招拆招,多少还混得过去,可现下这个状况,似乎有些棘手呢。
历代春史写史,大多冷眼旁观,即便为了写史而与人产生了交情,多半也会在春册发行以后,想办法与人疏远,她也不例外。可阎律不愧身为御史大夫,对于缉捕猎物可谓高手中的高手,见她装疯卖傻,所以他终于决定把话说开,让她无路可退了吗?
把话说开啊……唔,她实在无法想象冷肃如他,将会如何的公开情意呢,只是嘴巴长在他身上,他若执意要说,她也只能继续见招拆招是不?
秀美脸蛋微微酡红,她望着水上明月,感到有些无可奈何、有些心慌意乱,甚至还有些不知打哪来的喜悦,可就是没有丝毫的排斥与反感。
糟糕,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状况,以往历任春史不晓得有没有遇过这种事?倘若有,他们究竟都是怎么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