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愈看愈不对劲,愈瞧愈觉得可疑,她是谁?怎么那么像一个人?
“爸,她是我的朋友,叫兰萱,她没有恶意的。”
“兰萱?”卓仲凯恍惚地看着她,“那妳姓什么?妳父母亲呢?”
“死了!”与其告诉人家她是被遗弃的私生女,不如说他们死了来得省事。
卓仲凯的神情相当沮丧,一份难以言宣的怅然,是自大、狂妄的他所不可能有的表现。
“你,你老盯着我干什么?”兰萱不自在地撇撇嘴。“觉得我跟妳女儿长得很像是吧!那就赶快敲敲脑袋,仔细回忆回忆,你做过的那么多坏事当中,有没有包括『始乱终弃』这项?不过,世界上不可能有那么凑巧的事,而且我也不相信我的运气真那么背,有一个像你这样的父亲!”
“兰姊!”卓妤欢和卓仲凯毕竟是骨肉至亲,听到兰萱口没遮拦地批评自己的父亲,那滋味的确不太好受。“妳少说一句可不可以,我爸爸已经很可怜了。”
“他可怜妳不可怜啊?”兰萱就是那种性子,火爆脾气兼有侠义心肠,阴柔不足阳刚有余。“全天下的父亲属他最威风了,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居然雇请打手,把唯一的女儿逼得走投无路,最后跑上高速公路去求救,还好她没被撞死,也没遇上歹徒,否则你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那才叫可怜!”
“兰姊!妳不要再说了!”
卓仲凯一反常态地没咆哮叫骂,只是怔忡惊诧地望着兰萱。
一时之间客厅里的气氛变得好尴尬。
叮咚!叮咚!
是警察来抓人了?
兰萱机伶地奔向窗口,轻轻抓起窗帘的一角。
她的身手和架式有够像女飞仔,而且是大姊大的那一种。
院子里停了一辆红色保时捷,料想不可能是警察。她缓慢地打开大门,玄关处站着一名焦灼、美艳、风姿绰约的中年妇女,吓!简直像画了老妆的兰萱!
“兰姨!”卓妤欢唤道。
“妤欢!妳回来啦?”兰姨口里叫着妤欢,眼珠子却仍停留在兰萱身上。
“原来妳就是那个三番两次出卖自己外甥女的兰姨?”老天!她知道的可真不少,“妳来干什么,没把妤欢推入虎口很不甘心,想过来继续落井下石?”
“我……”兰姨的脸红到脖子去了,“我之所以那么做是不得已的,妤欢的爸爸其实也是为她的……”
“兰姨,我了解,我不怪妳。”卓妤欢很清楚兰姨的苦衷,她也是一个深陷情网的人,可惜她和烈长云明白得太迟,否则那次从小木屋里逃出来,就不至于自投罗网地又跑到兰姨的笼烟楼去。
“拜托妳好不好?”兰萱简直被这一家人搞得烦死了,“妳这不叫善良叫愚笨,妳知不知道?等哪天被卖了,妳还会帮人家数钱。”
兰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
“这位小姐,请问贵姓?”
“她叫兰萱,是我的朋友。”卓妤欢代为回答。
兰姨一下子双脚发软,整个人倚向卓仲凯。
“干嘛?我又不是枪击要犯,”兰萱不明白她何以表现得这么激动。“虽然我也住饼仲安医院急救中心的『特等病房』,但我可是住饼那里唯一不偷、不抢、不拐、不骗、不杀人放火的大好人,所以振作点,犯不着怕成那样。”
兰姨抽搐了一声,伏在卓仲凯身上,“仲凯,是她,是我们的女儿回来了。”
被烈长虹扫地出门已经够倒霉的了,还莫名其妙地成为卓仲凯的私生女,不名誉啊!不名誉!
兰萱冲过去扯住兰姨。“妳再说一遍,谁是谁的女儿?”
兰姨珠泪盈然,母性的光辉强力放射。
“妳是我的女儿,我和妤欢爸爸生的女儿。”
“妳骗人!”兰萱心绪紊乱,思绪如麻。
“我没有骗妳,妳的的确确是我的女儿。”
兰萱气坏了,踩扁她都不相信事情会这样发展。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吧!
“凭什么我得相信妳?妳有玉佩吗?手镯?金锁?血书?”
“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相认啰!戏里面不都是这么演的?妳没凭没据硬要当我妈?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再说,多妳这个妈让我奉养就够累的了,还扯上卓仲凯,妳是不是要害我一辈子遭人唾弃,翻不了身?”
“妳说的那些东西我都没有。”兰姨抹去脸上的泪水,“但妳的名字是我取的,而且我知道妳身上有个特征。”
兰萱下意识地捂住胸口。
“妳……妳右边上有颗小小的红痣。”
啊!那颗小红痣,如一滴血色的眼泪,是她最珍贵的秘密。她本想在新婚之时,献给她钟爱相知的男人,竟让她抖出来了。
“妳,妳偷看我洗澡!”
“不,不是偷看,我帮妳洗过澡,为妳换过尿布,我还知道妳的牛痘是种在左大腿上,腰部有颗胎记,跌伤一个疤。”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兰萱又惊又怕,“就算我是妳女儿又怎么样?我不承认妳是我妈,我更不屑喊你爸爸,我的姓是烈伯伯给的,我这辈子永远是烈家的人。”
兰姨绝望地睇视着她,“我是不得已的,我绝对不是故意要遗弃妳。”
“那我是在百货公司走失的?或者妳搭公车时,到站了却忘了喊我-声?”
“妳要怪就怪我吧!”卓仲凯这偷腥的男人终于张开金口了,“是我强迫妳妈非把妳送走不可的,可是没想到她会把妳送到烈家。”
兰萱冷冷哼了一声,一副“我就知道是你”的表情!
“爸,为什么要那么做呢?”卓妤欢大感不解:“以我们的家境,多姊姊一个人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妳不懂!爸那时候刚当选议员,政治前途正被各方看好,如果半路蹦出个女儿……”
“你说我是半路蹦出来的?”兰萱气得五内俱焚,七孔冒烟,口不择言,“你这个下三滥,我会留着这双眼睛看你的报应!”语毕,她转身奔出屋外,狠狠地一路哭泣。
第十章
烈长云开着车,沿山路迂回而上。
北台湾的气候,常常忽冷忽热,黄昏时夕照犹红透半边天际,这会儿又北风送寒,教人冷不防地打起哆嗦。
妤欢呀妤欢!若不是为妳,他委实不情愿再踏入这庭院,亦不愿再见到那个人。
车子再转过两圈,卓家的楼宇便赫然在望。
停好车,他纵身一跃,悄悄潜入别墅里头。
霎时!一个人影窜出来,女的、年轻的。烈长云料想那必然是卓妤欢,他正要伸手拦她,才注意到那蓬松、卷曲的长发,并非卓妤欢所有。
紧接着又跑出来一个人,也是女的,但老很多。
“姊姊!姊姊!”不用说了,最后奔出来的这一个,百分之百是卓妤欢,她清亮柔美的嗓音,烈长云无论如何忘不了。
砰!她彷佛被什东西绊到,整个人跌撞在石阶上。
“嗳约!”卓妤欢咬着牙忍着痛,蹒跚地爬起来。
一只手适时接住她那无处攀扶,危危颤颤的身躯,另一只手由她身后搂住纤腰,灼热的气息拂在她颈后,一阵酥麻的感觉游遍她全身……。
卓妤欢未曾挣扎,眼泪先满满凝向脸颊,双手急切地触抚在腰前的巨大手掌,随后,瘖哑哽咽由口中逸出一句可怜兮兮的话:“你还回来做什么?”
天下有情人皆爱浪费唇舌。他回来当然是为了见她,她明知道,还是要问。
烈长云脸色凝重,声音低沉。
“妳不希望我回来?”
不,她脆弱地暗吸一口气上来,急忙在他臂弯中转身,渴望看到他的脸,触模他的脸庞,害怕他会在下一刻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