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天可怜见的,她就是在乎他,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紧紧揪住她的心扉。毫无疑问地,她也疯了,跟那求死的女人,不苟言笑的秦牧野一样,疯得十分严重。
烈长虹在门口将她拦了回来。
她在他怀中摇头,感觉泪水盈眶,沾湿他衬衫的前襟。“为什么让我遇见你?我不是你要的那种女孩,我不温柔也不体贴,更不懂得……”
他用手指点住她的唇,不让她再往下说。捧住她的睑,彼此相互凝望,交流着不必言传的深情。
小会议室里坐了四个人,二个男的二个女的,胸前全别了一枚黄色火形别针。那是烈家所属帮会的一种地位象征,由下至上,分蓝、红、黄三种颜色,除烈家的人之外,一律不准别上银白火形别针。
在场的四位,全是一级干部,拥有出色的外表和矫健的身手,当然还有聪颖的头脑。
他们不仅是谋士,还兼负烈家旗下产业的营运和规划,烈长虹视他们为心月复,不仅推心置月复更情同乎足,而他们对烈家的忠诚也只能用拋头颅洒热血来形容。因为他们全是烈老爷子从街头捡回来,精心教而成的人才,没有烈家就没有他们,他们的命在十几年前就卖给了烈家,而且是心甘情愿的。
“这一次他狩猎的对象又是谁?”她叫仇茵茵,性感而冷艳的大姐头,是烈长虹身边唯一不为他倾倒的女性同胞。在她眼里,烈长虹与猎人没有两样,女人就是他的猎物,永远不嫌多,也永远不懂得珍惜。谁爱上他谁就倒霉,她自知留不住他,干脆把心尘封起来,不谈感情,这样至少还保有友情,有些人,一如烈长虹,当他的朋友是比当他的情人来得容易,也来得长久。
“总逃不出歌星、模特儿、演员之流吧?”这一位是四个人当中年纪最轻、脾气最大、也最慧黠干练的。她叫兰萱,为烈长虹泥足深陷的可怜人,她之所以可怜,是因为她太聪明,任何事情到她手里,很少解决不了的。所以她自认够了解烈长虹,相信可以掳获他,等他玩腻了,他会乖乖的回到她身边。事实则不然,烈长虹是一只鹰,冷漠傲然,不屑轻易吐露心事,是一只渴望自由翱翔的巨鹰。
兰萱露出鄙夷之色,“这类女人泰半胸大无脑,容易上勾也容易打发,你们看着吧,要不了多久,老大就会转移目标,把伤心留给别人,他则挥挥衣袖,继续游戏人间。”
“这回不一样,老大是认真的。”他叫肯尼,烈长虹最信任的得力助手,粗犷、冷峻、不苟言笑。他对烈长虹的了解,比烈长虹对自己的了解还要透彻,许多事情不必等烈长虹开口,他会主动办妥,在他眼里唯烈长虹马首是瞻,谁敢危害到他,肯尼必定是——杀无赦。
若不是一头乌亮及肩的长发,将他冷峻的五官修饰得较圆融,光凭他那蓄含过多精光的眼眸,浓密上竖的眉毛,刚毅带凶的脸庞,就足以吓坏许多人。
“怎么可能?”兰萱脸色暗沉,“你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
“他没有胡说。”跟着站起来的是威永征,烈长虹的财务大臣,“老大已经把银火送给她了。”
“啊!”仇茵茵和兰萱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血色迅速自她们的双颊褪去。
“她是谁?她凭什么?”兰萱毕竟沉不住气,“我一定要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不许鲁莽。”肯尼不愧是四人当中最具领袖特质,说起话来极有分量,“既然老大选择了她,不管她是谁,我们都必须以上礼对待。”
“万一他找的是不三不四的女人呢?”兰萱只差没有叫出来,“不!我不接受,说什么我也要反对到底!”
卓大小姐在涨潮的那一夜失踪了。
这件事只有卓仲凯和她女儿卓妤欢的女乃妈知道。是夜,尽避卓仲凯急如星火,老女乃妈伤心欲绝,卓家上下依然一如往常般宁静。
“取消这桩婚事吧!”老女乃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哀求卓仲凯,“妤欢已经被你折磨得不成人样,现在又生死未卜,你难道还不肯放过她?”
“放肆!”卓仲凯咆哮:“我将她许配给议长的儿子完全是为她好,妤欢不知好歹的一个劲反对,我不把她关起来还能怎么样?聘金都拿了,再过二十天人家就要来迎娶,这个不肖女,居然选在这个节骨眼离家出走,分明是故意让我难堪。”
“哼!”女乃妈委顿地跌坐在沙发上。她是卓家的老仆,卓妤欢三岁时母亲便过世了,卓仲凯热心政治,积极参与政官酬酢,对她根本疏于照顾。幸亏有老女乃妈呵护着,她才勉勉强强活到十八岁。岂知高中甫毕业,她爸爸终于发现卓家有女初长成,而且婉约动人,娉婷出尘。利欲熏心的他,居然想出宋朝那群迂腐的士大夫的卑劣手段--送个女孩儿去摆平政治纷争。
施家是新竹政坛大老,六个儿子有五个娶了中国小姐当老婆,剩下老幺三十几岁了,还镇日流连酒国春色之中,某日在马路上踫到女子中学的校花卓妤欢,当下惊为天人,指天咒地非娶她做老婆不可。
他父亲爱子心切,加上作威作福惯了,随即一通电话邀约卓仲凯商议“市政大事”,两个昏瞶的老头子,越谈越投机,越聊越有味,卓妤欢就此成了这场利益挂勾的牺牲者。
十八岁的她虽然外表羸弱单薄,性子却刚硬得很。几番大吵大闹犹不能改变她父亲的心意时,她索性离家出走,避居她姨妈位于新店附近的笼烟楼。
可惜她跷家的手法太生女敕。躲到亲人家有个鸟用?任何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跷家三原则:不找亲人,不打电话,不两袖清风,胡里胡涂跑出来。
但凡离家都有些无可奈何的理由,并且带着惩罚他人(泰半是自己的父母)的意味,当然常常一个不小心反而惩罚到自己,那是IQ较低的人才会犯的过错。
跷家要跷得恰到好处,时间的拿捏是一大要诀。
在父母忧心如焚,懊恼自责的当日赶快回家,大伙抱头痛哭,虚情假意忏悔一番,包管立刻雨过天青,有求必应而且皆大欢喜。
卓妤欢就是不懂这层道理,才会把她父亲激怒得火冒三丈,一条铁链锁住她青春狂野的心,也浇熄她追求自由爱情的渴望。
被关的人无计可施,尤其是被关的地方又很牢固,逃逸无门,绝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卓妤欢所以呕血,一则乃急怒攻心,一则是饿坏了,肚子里头空荡荡的,不吐血还能吐什么?
她的苦老女乃妈最清楚也最同情,“妤欢长大了,她有她自己的看法。”
“十八岁的女孩懂什么?”
“你也知道她十八岁,这么年轻你就急着把她嫁出去,不怕人家说你靠女儿的裙带想攀龙附凤,结交权贵?”
“住口!”他手里的茶杯朝墙角飞去,落地,居然没有破。
为了泄怒,他重重一脚踩碎,连杯盖都未能幸免。回想他一生为家庭事业奔波,却得不到妻子的谅解,女儿的支持,临了,还跟自己最要好的哥儿们反目成仇,他恨,脚底更加使力。
两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一前一后背弃了他,为了不同的理由,却同样伤他的心。
“去!把人给我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