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半开玩笑跟欣美说,说不定明天以后,他就可以回便当店帮忙了。这样也好,省得他两边跑。
话说得轻松,可是何欣美听得很难过,想想这将近半年的时间,子杰投注全部的时间、心力,希望可以将市场的规模建立起来,公司如果可以顺利成立,可说都是子杰的功劳,现在却因他过去犯的错,可能全部失去。
这件事一直挂在欣美心中,就算其实已经不再气了,依旧忧心忡忡,在便当店工作时自然也就笑不出来,旁人都以为她还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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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内真是安静得很诡异,每个人都小声交谈,看来有教养极了,这也算是意外的好处,让人体会到原来便当店也可以有五星级餐厅的宁静氛围。
小泉在一旁喂着小敏吃饭,两人共吃一碗饭,饭吃完了,小泉站起身,走到柜台前将碗交给何欣美。“姐姐,再给我一碗饭。”
拿着碗,整个人仿佛陷入深思中,“……”
“姐姐?”
“……”
“姐姐!再给我一碗饭。”
“哦!”赶紧添饭,然后交到小泉手上。
小泉几乎看傻眼,这碗饭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尖尖的,这是要怎么吃啊?
可是怕惹何欣美生气,小泉又不敢问,只好坐回位置上;小敏看了,反而很开心,不停傻笑。
“饭饭,饭饭。”
“来吃饭吧……”
何欣美看着这店内,脑袋里突然有个构想,不知道这间店面空间值多少钱?在这里待了二十多年,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外头就是熙来攘往的大马路,不远处也有学校,这应该算是精华地段吧?不知道这间房子可以值多少钱?
此时有位客人走进来要吃饭,是名中年妇女。何欣美认识那个女客人,在房仲业工作,问她应该可以吧!
那个女客人拿起盘子,夹了菜,到柜台结账,“欣美,多少钱?”
何欣美添碗饭给她。“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啊?”
“什么事啊?欣美。”
“如果……我说如果我这间便当店要卖,大概是多少钱呢?”压低声音。
“你说什么?”她不是没听清楚,而是太讶异了,想再要追问一次。
欣美要卖便当店?
虽然这位女客人从事房仲业,听到有人要卖房子应该很开心,可是这家便当店如果要卖,一定会让人很难过,因为她乃至于她所有的同事都已习惯吃何家便当了。
“我说我这个房子如果……是如果喔!如果要卖,大概值多少钱?”
“你要卖便当店?”
所有客人都吓了一大跳,碗盘碰撞成一团,每个人都回头看向站在柜台后方的何欣美。
“不是啦!我不是说如果吗?”
“欣美,你真的决定要把便当店收起来?”
开始有人冲向柜台,“欣美,别冲动啊!”
“就是,有什么误会大家好商量,千万别做傻事。”
“你要是走了,我们以后怎么办?”
小泉也终于说话了,“姐姐,不要走嘛……”
何欣美看着大家,人潮愈聚愈多,都挤在柜台前好像要她给个交代。“我只是说如果,我又没有说我真的要卖。”
“那你干嘛问?”
“我……”在众人眼光注视下,何欣美实在没辙,只好一五一十将心里所有的构想全部说出来,这大概是她唯一能帮子杰的地方吧!
既然是一家人,不准子杰说不!就接受了她的好意,因为她真的舍不得看到子杰正要站起来,却又重重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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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2)
棒天公司成立的日子,第一次的股东会正式召开,所有股东全都出席,当然清一色都是批发市场成立时鼎力襄助的农民好友。
而骆子杰也在现场,对着所有股东详细报告批发市场与网站从成立至今所有的开支、收益状况,非常的清楚,每一分钱的流向巨细靡遗,不容有半分模糊,这是骆子杰对自己的要求,他也知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前科,只有帐目清楚才能让大家信任自己。
整整一个钟头,所有股东听取了子杰的报告,每个人都满意的点头,对他的信任又多了几分。因为各项账目清清楚楚,子杰甚至还出了钱请会计师核对、签证,以表慎重。
账务状况报告完毕,公司尚未成立,光是批发市场与网站销售便已带来丰厚获利,子杰更表示,将来公司成立后可以展开直营店设立计划,将蔬果直营送到大都市去,以满足那些想要买到便宜蔬果,又不愿意上网购买的消费者。
所有股东你看我,我看你,接下来就进入最尴尬的时候,股东会要从股东中选出董事长,还要选出总经理人选。
子杰不是股东,所以他没参与投票决定入选,自然也无法担任董事长,不过事实上,在不知道子杰有前科时,他们所有人一致认为子杰是最好的总经理人选。
可是当他们知道子杰的前科后便很难不当一回事,尽避他他曾经为了自己跑到店里询问欣美的举动向子杰道歉,但内心的质疑很难平息。
骆子杰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回答所有股东问题。
这是有个股东举手,对着他说:“子杰,你……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我可以说话吗?”指了指自己,众人笑了笑了,他点头,“好!那我就把握机会说点心里的话好了。”
清清嗓子,看着眼前的所有股东,“这是我出狱以后第一份正经事,能替大家服务我很开心,各位放心,你们没有亏欠我什么,这几个月的工作我都有拿薪水,很优厚,谢谢各位了!”
众人又是一笑,不禁佩服子杰真的很厉害,尽避场面气氛有些尴尬,他就是有办法让大家笑出来。
“我为什么会被抓去关呢?这要从我小时候说起,我小时候很穷,常常三餐都吃不饱,中午在学校没钱吃饭,只好开水龙头灌饱自己,所以我发誓我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我不希望自己下半辈子还得过这种吃不饱的日子。”
每个人都专心聆听他说。
“所以我努力读书,到台北读大学、读研究所,进入一流的投资公司工作,赚高薪、拿高额奖金,可是到最后,我发现我变贪心了,我要的不只是吃饱,吃饱对我来讲已经不是难事,我要功成名就,我要成为大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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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将自己的灵魂交给了魔鬼,沉沦在利益之海中载浮载沉,看似悠游其中,实际上他已经上不了岸,只能等待灭顶。
“最后利益蒙蔽了我的双眼,我从事内线交易,最后被抓到关进牢里。”骆子杰语气一转,“我在牢里这三年多,常常想起小时候的一种气味,那就是饭菜的香味。我想起有个女孩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送便当给我吃,持续了好多年,从我还是孩子,到我已经长大,我都是吃那个女孩的便当,那个女孩甚至告诉我,吃饱没这么难。人如果克制,不受制于,便容易获得满足,可惜我太晚了解这个道理了……”既是怀念,又是感叹。
“那个女孩,就是欣美吧!”
骆子杰笑着,真心诚意:“对!何家这对母女,二十年来至少送出了十多万的便当,如果每个便当只算五十元,她们至少少赚了五百万,可是她们依旧知足,欣美甚至想要将这样的善心发扬光大。这些年来,她每天送出超过一个百个便当,她自己每天缩衣节食,只希望能多送几个便当给穷人吃。”
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每个人当然都知道欣美的善良,甚至感佩,也感到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