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想先去看看。”沈一虎着急说着,“我听那些太监说,少爷已经答应帮赵本义绣万龙御天图……”
赵紫心一听,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相信;永绵个性温和,但意志坚定,性情善良平稳,但一旦决定便不会改变。如今他愿意帮赵本义绣图,是否代表受到残酷刑求?
眼见沈一虎想要下车找个地方换装,这马车上又是平儿、又是公主,他可不能这么没礼貌,一个大男人就在这里换衣服。
就在他要下车的时候,赵紫心突然开口,“一虎,你还有办法借到太监衣服吗?”
“可以啊!”事实上,要多少有多少。
“帮我借,我也要进去。”
沈一虎大惊,平儿也是,纷纷出言相劝。
沈一虎也急了,“公主,别开玩笑,这可是进宫啊!不是出城,这守城军队与燕王军不认得您,这很正常,因为你很少出宫,但是宫里头所有的人都认得您……”
“就是,”平儿也劝,“姊姊,不用说进去,光通过景华门,那皇宫侍卫就认得出您来。”
“可是我必须进去,否则单靠一虎,也找不到内宫地牢。因为我知道在哪里,我知道怎么走。”自幼在宫中长大,她再不济事,至少也听过女乃娘、公公说过宫里的分布位置,这个宫有什么,那个宫有什么,她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沈一虎哑然,不知如何再劝,平儿也是,赵紫心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可是单赵紫心这张脸,别说内宫地牢,就怕才踏进去就被逮了。
赵紫心当然知道,她当然知道她一进宫就会被认出。她苦笑一番,向后退了退,眼眶里净是泪水。
拿起放在角落的包袱,将皆打开,看着里面的东西。赵紫心泪水缓缓滑落,嘴里喃喃念着,“要让人认不出来,那还不简单……”
“姊姊?”
她下来,此生没有像这一刻一样这么笃定。“平儿,你知道吗?我以前好恨我是公主,没有自己,只有父皇的命令,只有母妃的教诲。母妃总说,女为悦己者容,我身为公主,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我的容貌、我的衣着,我的仪容姿态,除此之外,我是否有德,是否有才有智,一点都不重要……”
“公主……”平儿为她伤心。
“我要小心翼翼不能弄伤自己、不能弄脏自己,要做个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公主,这样将来才能婚配,想个东西一样卖,我也无话可说。”
打开那包袱最底层的小包,“我以为我就这样过一生,嫁给某个不知是谁的王公贵族,当我的开阳公主,到老到死,可是……”
那小包内使沈力恒留下的东西,“可是永绵让我知道,我原来不只是这样,我应该为自己而活……绫罗绸缎,俱为蔽体……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对我来说,永绵是那个我从来都不敢想象的我……是我最想要做的我……”
她懂了,原来永绵要她为他而活是这个意思——如果她爱他至深,如他一样,便会将他视为自己的一部分,为他而活便是为自己活。如果两人同心,则同生亦同死……他不会在乎她的容貌为何,因为她就是他……
泪水就这样滑落,平儿也哭了。赵紫心此时从那小包里抽出了一根长针,那是沈家的家传用针。
“公主?”
握着针,“从现在起,我不再是公主了。”用尖锐的枕头对着自己的左脸就是一划,顿时鲜血直冒。
“公主——”平儿熬冲上前。
但赵紫心挥开了她,“我要做我自己,我要去爱我爱的人……”再一划,鲜血继续冒出,“只有公主才需要在乎自己的容貌,此后我再也不需要为了别人而活……只要能救出永绵,一切都无所谓……”
平儿放声大哭,沈一虎也惊呆了,动都不敢动;赵紫心对着脸划了好几针,顿时血流满面,怵目惊心。
平儿扑上前去,终于抢下长针,但为时已晚,赵紫心毁了自己的容貌,那细致的脸庞上顿时出现了好几道又长、又骇人的伤痕……劈开肉绽,翻出鲜红色的血肉……
确实,这容貌颇为骇人,确实让人难以联想起此人是那干净漂亮,容貌出众的开阳公主赵紫心。
但平儿还是痛哭,“够了……我的公主……”
赵紫心忍着疼痛,心却莫名的踏实。她想通了,一切就在这一瞬间想通了,什么公主,什么温柔婉约,顿时成为前世记忆,昨夜梦魇。
“走吧!我们进宫吧……”永绵,等我,我来了……
赵紫心毁了自己的容貌,只为求得一次安然进宫救人的机会。她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抱着必死的决心回到宫里。
她突然觉得,人不能想多,不能凡事都想要想周全,不然就会一事无成;人总要有些勇敢、有些冲动,有些思虑不周。
瞻前顾后,成不了大事。
真好笑,她怎么现在才想通?
此时此刻,她不怕死,两次站上小凳子,心里其实都有些恐惧;但现在,这才真的叫送死,可是她竟然一点都不怕。
换穿上沈一虎借来的衣服,连平儿都来了。本来赵紫心要平儿在宫外等,等不着就要她先走,但平儿不肯,坚持要跟。
赵紫心故意压低帽檐,形成的阴影让脸看不清楚,其实她还是怕自己毁容不够彻底,旁人仍会认出。
可是方才通过景华门是,那守卫见着她的模样,让她只得她毁容得很成功,因为连她都认出那守卫是何人,以往有机会出宫时曾见过那群侍卫,如今对方却已不认得自己。
讽刺的是,宫门旁边还贴着她与四皇弟的画像,她就从这些侍卫眼前走过,他们却认不出来,只是一声声惊呼。
“你……”真以为赵紫心是哪宫的太监,“你脸怎么这么恐怖啊?”
赵紫心低着头,假装遮住丑脸,“进宫前受过伤。”
几个侍卫窃窃私语,简直吓傻,“内务府选太监怎么都不筛选一下,这种长相,吓到人怎么办?”
“就是……”
“你哪个宫的啊?”
沈一虎拿出令牌,这当然也是“借”来到,其实衣服才是借,这令牌是路上打昏了个小太监,从这个小太监身上“借”来的。
看着那令牌,确认无误,又没什么可疑之处,就这样将人放走。
三人先是稳着脚步向内走,但愈远离宫门,脚步愈是加快,到最后,三人几乎都跑了起来,直到来到一株大树下。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敢相信他们竟然真的过了宫门管卡。赵紫心更是松了一口气,她的策略奏效。
“接下来该怎么办?”沈一虎问着。
赵紫心决定,“我们先去内牢,再想办法。”
平儿忧心,“到得了内牢,也不一定能把人带出去啊……”他们将马车停在距离开阳宫不远处,希望有机会像上次沈大哥和虎子进宫救公主时一样撤离。
只是沈大哥当时规划得很缜密,听虎子说,从燕王起兵时,沈大哥就在计划安排该怎么进宫将人救出。
这一次,他们只是把马车停在特定地点,以备不时只需,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准备。
赵紫心开口,“如果出了什么事,逃不了了,一虎,你就带着平儿走,混入人群中;平儿,你在宫里待这么多年,一定知道如何秘密出宫,到时你们就逃难去吧!”
“公主,那你呢?”
“如果失败,永绵一定逃不了,那我就留下来陪他。”脸上表情坚定,她脸上的伤痕还隐约渗出血迹。
平儿不知该怎么说,公主毁容后突然好像变了一个人,她都快不认识了,有点大胆,有点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