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很简单,他若承认自己会,便代表传说为真,赵本义应该坐这个江山;但这也代表,将来任何沈家子孙如果也会,则代表赵本义的江山终将换手。
既然如此,那干脆就在这里杀了他沈力恒,将来也就不会有任何沈家子孙了……
狱卒你看我、我看你,真的已经招数出尽;虽然酷刑方法颇多,但王爷特别交代不能伤到沈力恒的手,因为要织成那个什么万龙御天图,重点就是这个锦绣官的手。
王爷还说,不能把人打笨了、打呆了、打傻了,所以各种酷刑方法统统不管用,到头来只能用鞭刑,结果沈力恒不动如山,他们狱卒先累得要死。
众狱卒正想退到外面去想个办法,看要怎么逼沈力恒就范,毕竟沈力恒再不肯配合,那接下来该死的就是他们。
就在众狱卒走出地牢时,眼前走来一个人,众人一看,赶紧跪倒在地,“奴才给李公公请安。”
“起来吧!”
“谢公公。”
王爷非常器重这群当初帮他开宫门的公公,现在委以要职,尤其是这内务府的李公公,王爷非常仰赖他帮忙掌管这宫中大小事。
“问得怎样了?”
“回公公的话,还是不肯就范。”
李公公忧心看了牢内一眼,看见那男人浑身虚弱,近乎软瘫,若非手脚都有铁链铐着,似乎早就倒地。
都这样了,还是不肯?
心里重重一叹,李公公决定自己上,亲自出马来劝。“你们先下去,咱家来跟他说。”
“公公,会不会有危险?”
李公公看了他们一眼,“人都给你们打成这样,还会有什么危险?面对这样的人,应该换个方法,别用打的。”
“是。”
李公公毕竟是老宫人,经验丰富。众狱卒只好听话,退出去,让李公公去劝,希望可以让这个固执的锦绣官想通。
跨进牢里,看见沈力恒闭着眼睛,似乎在休养生息,再看他身上的道道鞭痕、斑斑血迹,令人触目惊心,不忍睹目。
甚至那鞭痕也上了这小子的脸庞,远看便清楚入眼。“力恒。”
张开眼,看着他,又是一次见面,每次场景都变,现在他甚至到牢里了,处遇状况更是糟。
“……”依旧不言。
“别再撑了,这样下去,你还能撑几天……”
“……”
“咱家也没想到,原来王爷找你不是要龙袍……早知道就放了你。咱家一直以为那是传说,连大行皇帝都这么认为,朝野也就没人多问。”
“……”
“只是,力恒,你到底会不会?”
眼神里满是复杂,看着李公公,他终于开口,“李公公,在我回答你之前,可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声音沙哑,“……紫心他们,出城了没?”
李公公看着他,没想到他对公主用情之深,此时此刻,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依旧关切、在乎公主的安危。
“出城了。咱家嘱托龙华门的守卫假装严守,实则宽松,随意检查人车,统统放行,那日回报,已经出城了。”
况且李公公觉得,现在万龙御天图对赵本义的吸引力恐怕远大于开阳公主,甚至大于那个四皇子。仿佛只要有万龙御天图,赵本义就安坐这江山了……
双眼一亮,整个人振奋了,沈力恒终于露出笑容,那是真心的笑容,为了自己所爱的人月兑离险境而笑。“我会……”
李公公一惊,“既然你会,那就帮王爷织吧!别让自己继续受苦,你就算再年轻力盛,也承受不住这日夜鞭刑……”
“可我织完了以后,还能活吗?”
哑口无言,轻轻、淡淡一句问语,打得李公公头昏眼花。想起那日赵本义怒言,待织完万龙御天图,非要杀了这沈力恒不可。
身负此一传奇技法,沈家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然会招来赵本义斩草除根的想法。
“我……”
沈力恒重重吐了一口气,眼里却闪过一道精光。既然如此,紫心已经安全,那就让他为赵本义织上最后一回吧!
他要什么,他就给他……
“我织,去跟赵本义说我会织,派人取针线布匹来,都要上等的才行。”他轻轻说着。
李公公反而不知所措,想了想,终究不忍,“你织,咱家来帮你想办法,帮你求条生路。”
望着他、感谢他,但此时此刻,他已不强求。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到尽头,二十六年的光阴岁月,就到此结束。
对不起爹、娘,对不起爷爷、女乃女乃,不能让自己逃过这一劫,为沈家延续香火,最后还留下恶名,为这个赵本义织图……
最后,更对不起紫心,说要当她永远的依靠,却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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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进在乡间小路上,不敢走官道,虽已出城,却依旧害怕后有追兵,只能选择人烟稀少处行进。
但因为路窄,马车只能缓慢前进,不敢奔驰。至于要去哪里,驾车的人不知道,后头车棚内的人也不知道。
赵紫心依旧坐在同样的位置上望着车窗外,泪水时而停止、时而再度留下,只是她已经不再哭出声,只是默默擦去眼泪。
平儿也在同样的位置陪着,不敢说话,也不敢离开去前头陪沈一虎,深怕公主会做什么傻事。
离开京城已经一天整,自然不知京城内的状况,更不知沈大哥的状况,但其实他们心里有数,却不敢想,更不敢当着公主的面前讨论。
那沈大哥怀有绝技在身,赵本义若不能得到织图,肯定不会罢休,但也不可能什么都没得到就杀了沈大哥。
于是在沈大哥真的为赵本义织图之前,肯定还能活着;但赵本义会用什么方法逼沈大哥就范,他们不敢想。
最恐怖的是,如果沈大哥为赵本义织完图后,赵本义会不会留他活口?
想到这里,平儿也默默流泪,又不敢说话,怕惊动了这几天一直陷落在自己思绪中的赵紫心。
平儿看向另一边的窗外,自然也不知道现在身在何方,她这辈子也没出过京城,十二岁那年开始就呆在公主身边,公主都没机会出城,何况是她?
这城外景色其实比京城好多了。
京城里,尤其是宫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放眼望去,三步一亭台、五步一楼阁,就算是有山水,也是假的。
但出了京城,景色全部不同,那山水是真的,放眼望去未必有人家。冷风吹来,刺骨冻彻,却仿佛可以感受到天地间的生命力。
看着赵紫心,平儿也模不透她的想法,有时看她默默流泪,但擦干眼泪之后又很平静。但这段日子以来,公主更加沉默了,常常一整天下来什么话都不说,平儿在一旁努力想要安慰公主,她也只是摇摇头,没有回应。
想起那天出城门时,局势真是峰回路转。因为他们不知道李公公是不是真的帮他们安排好,还是要故意害他们自投罗网,想要一网打尽?
不能怪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一场家国大变,谁还能肯定身边的人一如以往,可以信任?
那李公公不也在燕王军队打进宫里的那天就投降输诚了吗?所以他们会连一向对锦绣署、对开阳宫最友好,帮助最多的李公公感到怀疑也是合理的,不能说他们不识好人心。
心里虽有猜测,但当时李公公给的路是唯一一条能逃出城的路。毕竟,沈大哥已经不在身边,唯一能拿主意的人不见了,她跟小虎子又没这个能做主子、拿主意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