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还是惯喊他少爷,尽避他现在已经是锦绣官,其他人都喊他主子、老爷,就小虎子还是习惯了少爷的称号。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头也没抬。
“少爷,平儿跟我说……说……”
“说什么,说她不嫁你了啊?”对着如同亲兄弟一般的沈一虎,沈力恒还有开开玩笑的能力。
但沈一虎一点都笑不出来,甚至快要急哭了。“平儿说,公主不会再来锦绣署学艺了。”
“为什么?”头终于抬了起来,似乎也嗅到不寻常的气味,想起这段日子,紫心来学艺时,那表情总是凝重,似乎陷入低潮。
“皇上要把公主下嫁给燕王赵本义的封国丞相……”
整个人唰的站起身,甚至还弄到了桌上水杯,沾湿了布料、文件,但沈力恒无心照应,完全陷入震惊。“你说什么……”
“少爷,公主什么人不好嫁,怎会嫁给赵本义的人?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沈力恒震惊,不自觉握紧拳头。
皇上在想什么,他当然知道,显然是要借由联姻安抚赵本义,赵本义的封国丞相是赵本义的近臣,娶了公主,也就是自己人。
可是赵本义在封建储王中势力最大、声势最高,也最受爱戴,不只养了一群能人、死士,连封国臣民都相当服从他。
传言他一直有意争夺皇位,这些年朝中究竟要安抚赵本义,还是压制赵本义,各有说法。皇上心意不决,耳根子又软,那赵本义在朝中买通许多人,左近一言、右出一语,皇上便一直难以决定。
现在竟然决定通过联姻,来安抚赵本义。
这种婚事,紫心嫁过去会幸福吗?
最重要的是,紫心答应了吗?那女孩,那个愚忠又愚孝的女孩,她有勇气说不吗?有勇气为了自己,抗拒她的父皇、母妃一次吗?
懊死,他慢了一步吗?
第4章(1)
有时候沈力恒觉得,这大概就是命运,只有命运才会这样捉弄人,让人无从掌握;只有命运会让人大起大落,从碧落之极坠回黄泉之深,又起又落,反反覆覆,看不透、模不清。
紫心第一次传出要下嫁,确实让他心魂俱裂。人生第一次感到这种撕心裂肺的恐惧,以及六神无主的茫然。
她要嫁?要嫁谁?燕国丞相?是个高官啊!确实比他这个锦绣官高,可是那他呢?他的心呢?
沈力恒终于在自己心里承认,他喜欢那个女孩。为了她的愚忠,她的逆来顺受,他总皱紧眉头,但那是因为不舍。
于是他甚至失去了理智,妄想透过内务府的李公公安排,晋见皇上。若非李公公一番话,他还无法清醒。
他是官小,怎么可能求见皇上?况且连元妃与开阳公主都不反对,他这个无关乎此事之人,又有何反对立场?
一番话,这才让他冷静下来。于是,当时他转而去见公主,尽避很困难,但透过平儿安排,在请寸的时候,他见到了她。
但她的答案让他不敢置信——她毫无抵抗意思,就这样默默接受,似乎理所当然,自己的幸福可以为了父皇一道圣旨而牺牲。
这就是她啊!她自幼受的教养就是如此,没有自己,只有父母之命,只有皇上圣旨,他知道她的。
可是这一次牵涉的是终身大事,是一辈子的幸福,她还能这么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吗?这里面仿佛没有她自己的存在,仿佛不关她的事。
又或者他根本是一厢情愿?她对他没有意思?
当时沈力恒只能用这个理由要自己死心,甚至想,也好,燕国丞相听说也是个能人,嫁过去或许幸福。他可以尽量不入坏的地方想,尽量不去想起那燕王赵本义的势力正在坐大。
然而大婚之日还没来,准驸马竟暴毙猝死。沈力恒还记得接到这个消息时,脑袋都傻了,不知该叹息,还是该庆幸。
这是什么命啊……
但没多久,第二次下嫁又来。这次是燕王爱妃之弟,燕国的一个大将。这显然也是和亲安抚之计,但又在婚宴前传来准驸马大量私铸兵器,查获弓箭刀枪,按律当斩。
此事震动朝野,似乎也间接证实了燕王的狼子野心,因为准驸马与燕王有连襟关系。燕王似乎为了断尾求生,主动将准驸马处决,将人头呈给皇上,一椿喜事最后又变成悲剧。
第三次下嫁,就这一次了。皇上显然受到近臣劝说,不再试图安抚燕王,反而要把紫心嫁给戎卫京畿的将领伍士康,抢先一步不让燕王与伍士康结好。不管怎么说,这第三椿婚事也是出于计谋考量。
沈力恒又想笑、又想哭——想笑,因为一嫁再嫁不成,让他的心跟着起起落落,两度恢复希望;但他也想哭,紫心应该获得幸福,可是眼下她的幸福却像筹码一般,任人喊价、任人安排。
沈力恒带领着锦绣署的人进宫,后头的女匠,手中捧着刚织成的嫁衣,均用黑漆金饰托盘托着,众人在宫中长廊鱼贯前进。
第三次织好嫁衣,沈力恒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心情了,这一次会不会又杀出程咬金,让紫心再度嫁不成?
他很坏心,他知道;他自己很想要有所动作,他也知道,但是如果紫心依旧逆来顺受,他的任何动作就变得毫无意义。
他可以争,可要她愿意,愿意相信自己值得拥有幸福,愿意给自己一次机会,愿意鼓起勇气向她的父皇、母妃勇敢说不。
沈力恒已经习惯从来人的衣着,判断出此人的微分,甚至不用打上照面,就可以知道对方是谁。毕竟这宫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穿着的服饰、佩戴的冠冕,都是出自锦绣署之手。
当场立定,“臣沈力恒给四皇子请安。”
“力恒大哥免礼。”来人是赵衡安,转眼已经十九岁,眉宇间虽仍不月兑稚气,但身形高大强健,已然成年,是条汉子了。
赵衡安看着沈力恒,以及他身后的众人所捧之物,当下明了来人此趟进宫用意,自然是为了三皇姊而来。
包甚,连沈大哥都亲自进宫,显然不只是为了送嫁衣。或许,沈大哥与三皇姊之间还存在着一丝什么。“这嫁衣,是要送到开阳宫吗?”
“回四皇子的话,正是,这些都是公主的嫁衣。”
看着沈力恒,“三皇姊也真是可怜,事实上,我劝过父皇,两次都嫁不成,代表缘分未到,何必强求?但父皇就想利用三皇姊来拉拢将领的人心,元妃娘娘也像是巴不得一样,还说生个女儿终于派上用场。”
语气充满不屑,甚至毫不掩饰的洞悉皇上背后的用意,显见连赵衡安都不能接受这样的做法。
“四皇子快人快语,但还是小心为上。”
“算了吧!现在朝里连个说真话的人都没有,父皇身边那些人,净出些馊主意。”赵衡安语气冷峭。
赵本义那种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把皇姊姊嫁过去,能安抚他的野心?几个朝臣总说怀柔重于高压,毕竟赵本义在燕国甚至其他封建领国颇得民心。民心?那家伙要在意民心,此时此刻各地灾荒频传,他底下的人还会耗费钜资铸造兵器?那家伙是假仁义,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当年最佳契机没有撒藩,废掉这些尾大不掉的亲王,现在确实难了……
沈力恒可以猜出,四皇子早就看透一切,他无言以回,朝中政事本非他这个小小锦绣官可以议论。
赵衡安叹息,“其实我刚从开阳宫过来,我偷偷去劝过三皇姊,要她去找父皇。父皇本来就是耳根子软的人,私铸兵器之事,几个大臣劝他怀柔以对,他不也放了燕王一马?何况是自己女儿?只要三皇姊去哭诉一下,父皇肯定收回成命;至于元妃,不要理她就好。可是,三皇姊那脑袋还真是死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