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小洁跟妈妈一起睡,应该最知道妈妈怎么了,小威才想去问问妹妹,谁知道她竟跑到他们男生的房间来。
“哥哥、哥哥。”
小威跳下床,把灯打开;小治也坐起来,以为又要玩游戏了,眼里净是开心,甚至有些调皮的神情,毕竟这么早睡,他哪里睡得着?
“怎么了?”
“妈妈好像感冒了。”
“感冒?”
“妈妈吃药,然后就睡着了马上。”有倒装,不过现在讨论的是严肃话题,小威无心纠正。
小威皱眉头,小洁赶紧补充,“妈妈睡着了,我跑出来她都没有发现。”
“妈妈太累了,我们要乖一点,不要让妈妈生气。”叨叨絮絮的吩咐着。
小洁突然提议,“哥哥,我们打电话给……”
“我也想啊!只是我也怕grandma担心。”
“不是啦!不是grandma,是……那个啊……”
“你说何叔叔吗?只是妈妈会不会不开心?”小威其实对这个何叔叔没意见,只要妈妈喜欢就好。说真的,身为儿子,他的态度完全开放,如果何叔叔可以对妈妈好,他们要在一起,他没有意见。
何叔叔对他们也很好,有几次来家里看他们,还带很多玩具来给他们玩,甚至带点心给他们吃。妈妈一直不愿意收,但也说何叔叔是个好人。
“不是何叔叔啦!”
小治也学姊姊说话,但是说得不清不楚,在嘴里胡成一团,只是哥哥、姊姊都没时间理他。
“那你到底说谁?”
小洁眨眨眼,眼里净是兴味,但更多的是好奇——她其实更想见那个人,虽然她应该见过那个人,但她真的没有印象,毕竟当时她的年纪还太小。
连她都如此了,更何况是小治,当时小治才刚出生呢!
忽然间,小威似乎可以感觉到妹妹说得是谁,他皱了皱眉头,沉重的表情有点不符合他才十二岁的年纪。
“就是……爹地啊!”
小治听到这“熟悉”的称呼,也跟着喊爹地,似乎想跟着姊姊一起宣誓效忠,殊不知才四岁的小孩,当初究竟发生什么事,他怎么可能知道?
丙然……小威的脸色更凝重了,连带让聪明的小洁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每次说到爹地,哥哥的脸色就变了。
小威原本还坐在床上,想了想,抹抹自己的脸,干脆走下床,跟妹妹一起坐在地垫上;小治看到,赶紧跟进,也跟着坐在地上。
一时间,三个孩子围成一个圈,像是要开会讨论重要大事。
三个孩子有着同样的特征,一头金发,更近一点看,可以看见湛蓝色的眼珠,一看就可以知道他们是混血儿。
小威才十二岁,身材却比同年龄的孩子高,和弟弟、妹妹相比更是如此,难怪这些弟妹都很崇拜哥哥,很听哥哥的话。
“小洁,你也不希望妈妈难过,对不对?”
“对啊……”
“既然这样,就不要再提爹地的事了,好不好?”
“为什么?”小洁不懂,“爹地是坏人吗?”
小威很为难,这该怎么说?怎么说都不对……“妈妈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妈妈说,爹地是大英雄,是个好人,很勇敢。很善良……”脑海里的中文形容词都已经用尽。
但这确实就是妈妈说过的话,好像从她有记忆以来,妈妈从没说过爹地一句坏话,甚至常常那爹地以前的照片给他们看,怕他们忘记自己的父亲长什么样。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很好奇,她真的好想好想见见妈妈说的那个爹地……
“既然妈妈这样说,你们就听妈妈的,哥哥没什么好说的。”别在弟弟、妹妹心中留下对爹地的坏印象,妈妈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那……为什么不打电话给爹地?”
“……”
“哥哥,爹地是不是做坏事?”脑海里终于挤出一个词,“爹地外遇?”
哭笑不得,搬回来台湾住这几年,妹妹看了很多台湾的八点档连续剧,中文都还说不好,倒是学会了很多流行语,比如说“外遇”。
“小洁,这很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也不知道妈妈还愿不愿意去回想这种事?”
第1章(2)
当然,小洁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词,年纪虽小的她,脑袋倒是挺灵活的,她立刻正襟危坐。“哥哥,我们来投票。”
“投票?”
“对!”小手举起,“我,罗洁,英文名字是jenniferlowell,因为妈妈很忙、很累,我要打电话给爹地,把爹地找来。”
难得妹妹中文说得这么顺,确实提出这么令人为难的要求,小威皱紧眉头,不知如何回应。
小洁这时看向一旁的小治,“你,罗治,英文名字是georgelowell,你要找谁,爹地还是何叔叔?”
“啊?”
“小治哪里听得懂?”
“小治。”姊姊温柔的嗓音传来,“你最喜欢谁?”
“妈咪。”
“还有呢?”
“哥哥……”
“还有呢?”
有点为难,但还是说了,“姊姊……”
“乖……那还有呢?”
小治想了想,看着姊姊说的唇语,当然听不懂,可是他忽然想到妈咪常常说一个人的事,于是不假思索的喊出,“爹地……”
“宾果!两票了。”转向哥哥,“你,罗威,英文名字是williamlowell,你呢?”
他沉默,不知该怎么说,小洁倒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如果我说,我投给何叔叔呢?”
“哥哥,为什么?”简直不敢相信哥哥竟不选爹地!爹地有这么讨人厌吗?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妈妈每次都要说爹地的好话,还怕他们忘记爹地?
为什么……“哥哥,你很讨厌爹地是不是?”
“算……是吧!”
小洁好难过,根本不敢相信,她弄不清楚父母之间究竟有何恩怨,却从哥哥那冷淡且不愿多谈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丝诡异的气氛。
“小洁,你可以喜欢爹地,没有关系,但是如果打电话给爹地,爹地跑来了,妈妈会有什么反应,她会不会更难过,这些问题,我们都要考虑。”
况且,谁知道那个男人现在变成怎样?又或者他还在吗?会不会早就不在了……这个家庭曾经经历过狂风暴雨,他可是亲眼见到其中的惨烈,如果不是妈妈立刻做出痛苦决定,带着他们三个孩子离开,现在可能他们每个人都生不如死,深陷其中,伤痕累累。
他亲眼见过,即便当时他才九岁,却很难忘记——耳边仿佛还会传来摔砸东西的声响,玻璃破碎,大门打破了,碗盘齐飞,他就算盖住耳朵也可以听见,那恐怖声响早已在他心里烙印了。
事实上,他并不讨厌那个人;事实上,跟弟弟、妹妹相比,他对那男人充满更多的记忆,其中许多是快乐的记忆。
他们之间充满父子的亲情,一个如山一般高的男人成为他成长路上最大的指标,是他努力追寻的模范,是他发誓要学习的对象;只是这山突然垮了,这么突然,令人措手不及!
瞬间,他的路上失去了指标,曾经设定的学习对象,现在却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梦魇。
三年了,他曾经很想、很担心那个人,但现在为了妈妈,他可以不去想,甚至要他改叫另一个男人爸爸,他也没关系……
美国华盛顿华特尔·里德陆军军医院
七楼最角落的独立病房内安安静静,静谧到仿佛可以听见点滴针筒内,液体滴落发出的声响。
男人满脸胡髭,高大的身躯躺在病床上,脸上了无生气,肢体似乎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尽避张着眼,却仿佛放弃了自己、放弃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