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也明白老怪物对她的维护并非因为心软,而是另有盘算。
“可怜的小东西。”施奈德先是用德文低叹,接着改以中文道:“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独自一人飘泊,肯定很渴望能够拥有一个温暖的家与爱你的亲人。”
他张开干瘪的胳膊,做出一个准备圈拥的姿态。“现在,亲爱的,我就是你长久以来所渴望的亲人。”
罗蕾莱傻住,忍下极欲涌上喉咙的呕吐感,嫌恶的否决,“抱歉,我还没缺男人缺到连即将下地狱的老人都妄想染指,更没兴趣接受包养,你找错对象了。”
“傻瓜,”施奈德说话总喜欢德文、英文参杂交替,听得外语能力一级烂的少女头痛欲裂。“我是你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你是我宝贵血脉的唯一继承者。”
罗蕾莱彻底傻眼,此番打击远比被人海扁一顿却无力反击的痛苦还严重千万倍。
她会是这个老怪物的亲人?
这怎么可能!除了两人皆有东方血统之外,他们一点也不相像!一点也不!
“我觉得你去死一死还比较快!般清楚,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罗蕾莱咬牙切齿地加重每一个音节,就怕怪老头耳背听不真切。
施奈德衰弱苍老的脸蒙上陷入回忆的恍惚。“你和我的小女儿太像了,总是叛逆又不肯听信关爱她的父亲谆谆的劝告,我要她拿起枪杆,像个勇敢的罗兰人,她却说她的手用来拿枪是一种浪费,暗地里背着我和没出息的制琴师来往……”
“你的意思是……”罗蕾莱难以置信地汗湿了雪颊,“我是你的孙女?”
“没错,血液鉴定是不会出差错的,你便是我那孤苦无依,流落在外的孙女。”
紊乱的思绪倏然沉淀,她猛然忆起拜伦曾经反复提及的那些话,尽避只是零碎的片段,此刻回想起来,仍然清晰。
他需要两个罗蕾莱。
一边是家族情仇,一边是难以推辞的恩师,所以他需要一真一假来蒙骗其中一方。可恶!她居然在茫然无知的情况下涉足这团泥淖,而他总是避重就轻,有所隐瞒……
那么,眼前的老怪物便是他口中的恩师?
噢,不,让这种恶心的生物拉拔长大,就跟被扔进兽栏里没有两样,几乎可以想像,纵然老怪物年轻个二十岁,也不会正常到哪儿去,相信应当更为凶残邪恶,更泯灭人性……
总面言之,拜伦最后还是决定背叛什么狗屁罗兰,选择将她扔给老怪物?
“不用太过惊慌,我不会伤害你,但是你得乖乖地和我配合。”施奈德接近她,须臾间恶臭的药味横溢。
第5章(2)
罗蕾莱惊悸的屏息,遏抑不断反胃的反应,不甘示弱的瞠大泛红的双眸,虚张声势。“你要我配合你什么?”
“将那把琴交给我。”他垂垮的脸皮抽离了笑意,死寂得如同一具悬吊于墙上的装饰标本。
“什么琴?”她故作诧异迷惑,努力不让对方看穿内心剧烈的波动。
“傻瓜,在我这里无须害怕,那把琴是属于我们的,本来就应该回到它的归属之地。”施奈德轻声劝导。
怕你个大头鬼!无缘无故把她弄来这里,乱七八糟的认亲之后又理所当然的向她索讨她的幸运物,除非她吞了失心丸丧失理智,才有可能交给他!
罗蕾莱抿起唇,微微耸肩,“这种事你应该去问拜伦,在我被软禁的这段时间从没再碰过那把琴,连它现在身在何处都不清楚,你跟我要根本是浪费时间。”
施奈德笑道:“你的口才不错,希望不是经过拜伦特别教导,那个吃里爬外的混蛋说穿了只是一根墙头草,就跟他窝囊软弱的父亲一样毫无半点用处。”
听见老怪物刻意的污辱字眼,她忽觉恼火,“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你不必故意一再把我们牵扯在一块儿!”
“先别急着否认,男人要摆平女人的方法都一样,只是花招的多寡罢了。”
施奈德脸上暧昧的笑,令罗蕾莱感觉一阵难堪,仿佛赤果果被拆穿。
“你和拜伦究竟是什么关系?”
“关系?打从他父亲把一个小表头扔给我之后,我想这个字眼就不再具有任何重要性。他是我一手培育的杀人工具,他却跟他父亲一样多愁善感,一天到晚只想了解自己生存的意义何在……可悲又愚蠢。”
罗蕾莱受够了施奈德扭曲的说法,愤慨地反驳,“他居然还把你这个老怪物说是恩师,你这恶心又没有血泪的老怪物活该下地狱!”
莫非拜伦所谓的相像便是如此?养育他成人的老怪物不把他当成一个存有感情的个体看待,一如她像个可供交换的货物般受到无情的对待,假使真是如此,那她一点也不想了解彼此的相像点,这未免太过悲哀了。
施奈德发出哑笑,“他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一条训练失败的狗,连咬人都还会犹豫不决,根本不值得你为他辩护。”
“我不过是站在人道立场替他说话。”她坚决否认自己的愤怒是出于心疼拜伦,以不耐烦的神情睨视着老怪物,问道:“说到底,你究竟想怎么样?”
施奈德也早已丧失扮演慈蔼长辈的兴致,凸起的眼球阴沉的瞪着她,嘲笑她的愚昧无知。“你大概不晓得自己身边竟然带着一个极大的宝藏吧?”
“……宝藏?”罗蕾莱一呆,喃喃地问。
“你的母亲跟着小杂碎私奔,当时,我并不知道原来这个小杂碎是名家之后,家族里全是著名的制琴师。相信阿玛蒂这名字你应该不陌生。”
当然,世界三大名琴之一的阿玛蒂,深谙提琴历史的人都应该清楚。史特拉底瓦里、瓜奈里、阿玛蒂,古典乐界流传下来公认的三大珍贵名琴,所以习提琴者们甚至是天才琴师无不神往渴求,三大名琴的价格以出产年份与琴音优劣而订,动辄便是百万美金的天价。
“相信你一定清楚我在说什么。”施奈德迳自往下道:“作梦也想不到,这个小杂碎的祖先竟然曾经受雇于阿玛蒂家族,对史特拉底瓦里的制作秘方也略有所通,这些秘密全藏在一把琴中。”
谜底霎时揭晓,老怪物贪图的是这笔“宝藏”!
天晓得在科技日新月异的二十一世纪,这些流传百年的世纪名琴,制作方法以及漆料的配方神秘依旧,一如达文西画作的颜料来源与成分一样奥秘难解。
假使有人解开这古老的秘方以及名琴的制法,恐非一夕致富如此简单,那肯定是爆炸性的颠覆整个提琴市场、整个古典音乐界。
罗蕾莱觉得喉头艰涩如噎,硬是挤出声音,“这才是你绑我来主要的目的……你想知道那些秘密……”
施奈德阴恻恻的接话,“罗曼罗兰曾经说过,‘一支好的曲子胜过一支军队’,伟大的希特勒首领更曾经秘密训练一组音乐菁英,企图实践这个理论,在他的藏宝库内,更是发现高达十多把失窃日久的绝世名琴,你不会相信那画面是多么壮观,其中还包括一支一七零七年的达斯金。”
一连串的震撼接续朝她投掷而来,轰炸得她头晕目眩,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这些怪人究竟是从哪个星球来的?居然连二战魔头希特勒都能搬出来!
她冷静地道:“老头,不要跟我说你是纳粹出身。”
施奈德哑声失笑,刺耳的笑声像是锐器刮过玻璃,她扭颈横觑一眼同样面露微笑的莫里斯太太,那表情透露着她问了一句愚蠢至极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