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凡噙着笑,笑容里多了些自嘲,“别明知故问,你明自我的意思。过去的痛苦,我无法抹平,但以后,我保证不再伤害你。”
“你……你是不是……”犹豫许久,梅杜莎终究还是问不出口。
“休息吧,夜深了,明天是圣诞夜,我可不希望害你昏昏欲睡的迎接这一天。”
席凡起身的刹那,带走了来自他身上的暖源,梅杜莎恍惚地感觉到寒意直窜,忍不住环抱起双臂微打哆嗦。
梅杜莎迷茫的眼注视着那轩昂的背影,莫名地,从心底深处涌起一股想拥抱他的渴望。她知道,在这个家族里,觉得孤单无助的其实不是只有她,席凡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想念过我吗?”她管不住自己的嘴,一直压制住的疑惑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冲口而出,其中更掺杂着终究对他卸不下的情意。
背对着她的身影陷入黑暗之中,无语的缄默蔓延开来,她开始懊恼自己干嘛问这种烂问题。
然而她看不见的是,他的心口宛若燃起了火苗,正暖暖地发烫,薄唇不受控制地扬起。他嗅得出她藏在话里的在乎与胆怯,小心翼翼地隐藏真实的心意,似乎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共同点。
思忖片刻,席凡蓦然回身,对她淡淡的一笑,“原来你还是会在意。”
梅杜莎双颊登时泛红,慌乱无措的猛眨羽睫回避他太过深邃专注的目光,仍在心底催眠自己,她只是好奇罢了,绝不是对他还抱持着什么期待。
“我只是随口问问……”
“还记得我前些年寄给你的圣诞卡吗?”她的脸红使他的唇角更为上扬。
她纳闷的点头,“记得……”怪了,卡片跟这个问题有什么……
陡然一愣,她脑海中迅速掠过往年都会准时收到的圣诞卡,那张张让她视为一种来自远方诅咒的卡片。
刹那间,梅杜莎的双眸在浮现一丝醒悟后霍地圆瞪,而席凡仅是淡笑着,低声道了晚安便离开,留下一室黑暗与傻住的她。
呆了片刻,她骤然翻身下床,拎过摆在床边地板上的行李袋,东翻西找,将所有物品与衣服翻得凌乱不堪,最后甚至抓起东西就往外抛,彻底将袋内清空,整张俏脸几乎埋入行李袋中。
“到哪儿去了?奇怪……”她烦躁地不停低语着。
霎时,她双手一顿。行李袋的底部有个隐密的夹层,她从夹层内抽出一个黑色铁盒,然后坐在床沿,愣愣地瞪着它。
深呼吸数次后,梅杜莎才鼓起勇气打开盒盖。
饼去,每回一收到卡片,她都很想撕烂或烧掉,却不知怎地,身体总会反叛自己的意识,将它们妥善收好,然后藏在房内的隐密处。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叠在最顶端的卡片,上头圆滚滚胖嘟嘟的圣诞老人正对她微笑。她倏地皱眉,不是她爱挑剔,某人的眼光真的不怎么样。
决定不理会那笑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圣诞老人,她翻开卡片,端详起以法文所写的内容。
胆小表,听说你人在台湾,希望你别丢司各特家族的脸。口气既充满嘲弄,也挺凶悍的。
这是她来到台湾后第二年收到的圣诞卡,也是第一张来自于他的卡片。记得当初收到时,她吓了三天三夜不敢打开来看,更不清楚何以远在法国的席凡会知道她的行踪。
接下来是第二张。
卡片的封面图案稍有进步,是只身上戴着圣诞装饰的小鹿,内容则是——
今年圣诞,回不回巴黎?我怕你这个没能力的软弱家伙流落异乡,饿死街头。
当时,她看完后只是嗤之以鼻,想也没多想就把卡片扔进铁盒里,根本懒得理会。
第三年,圣诞节的“祝福”又再度如期寄到她手上,这次是以司各特家族专用的邀请函所写的。据她揣测,席凡应该是想用家族的名义来压她。
你究竟想躲在台湾多久?
邀请函上仅有一句简单俐落的话,笔迹也不如前两年来得端正漂亮,显得潦草微乱,看来他是在心浮气躁之下落笔的。
那时她看了很不爽,差点就兴起撕烂它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决定丢进铁盒里,她则继续把司各特家抛诸脑后。
接着是第四年。
梅杜莎·司各特,别以为离开巴黎就能月兑离这里的一切。
当时她看了毫无感觉,哈哈大笑两声,然后就拿来当泡面的碗盖,卡片封面至今还残留着些脏污的痕迹。
然后是第五年。
莎莎,圣诞快乐。
她看了后有些傻住,还很好心的替席凡解释,应该是他心血来潮闲着发慌想练字,所以胡乱写的。尽避心里抽痛了下,但她还是很随便地把它丢进铁盒里。
然后第六年、第七年直至去年,卡片的内容郡是相同的,简单的一句“圣诞快乐”外毫无其他赘述,她一直以为他总算放弃了想骗她回去然后乘机暗算她的阴谋,所以什么也没有多想。
可是……真有那么简单吗?他到底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些卡片的?厌恶?想念?
无力地将身子往后一摊,梅杜莎目光涣散地瞪着镂刻着花卉图案的斑斓天花板,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仓皇无措。
心好乱,过往的记忆与当下的状况穿梭交杂,复杂难辨的情绪冲击着她已薄弱的心防。
是呀,直的很喜欢他,但那已经是从前的事了,明知遭他厌恶她的存在,但她仍无可自拔的軎欢上他,或许是少女时期无知的迷恋,但那种酸涩微甜的感觉曾经是让她待在司各特家族里唯一的动力。
原以为离开就是种抛弃的仪式,将错误的迷恋彻底从心房深处切割。
但她错了,大错特错。自回到巴黎后,这句话便时常缠绕心头,已经暗骂自己不下数百次了,她仍然后悔回来这一趟。
原本,她带着这些陈年的卡片回来,是想将它们物归原主,从此不再烦扰她的心,而今,那些字句却像一团纠结的丝线,越缠越深。
“赌一个可能啊……”梅杜莎抚额头疼地喃喃低语,“有可能吗?司各特这个姓氏对我们的羁绊有多深,你懂吗……”
夜那么深,隐隐肿痛的脚踝,冰凉的身子,胀痛的头,种种的不适伴随着她。
唉!只要回到这里就准没好事!
真是去他的,她睡得着才有鬼!
第5章(1)
谤据气象报导,今年圣诞,欧洲将会有场罕见的暴风雪,哼哼,真是该死的好啊!
梅杜莎托腮凝神遥望着窗外的雪景。
偌大的前院涌进一阵车潮,全是散居各地的家族成员甘冒着被狂雪掩埋的风险,专程前来聆听今晚公布的遗嘱。
“你看起来很疲倦。”这句话,将靠在落地窗旁精神明显恍惚的人儿唤回神。
梅杜莎皱眉循声望去。那是张几乎和席凡如出一辙的脸孔,只是少了点傲气与冷峻,多了点吊儿郎当的调调,浅栗色的俐落短发外加一身皮衣、皮裤,飞车族似的打扮,耳骨上镶满一整排的钉针,令人不敢直视。
“洛伊?”她眨眨眼。又见到一位故人,不过带来的冲击性已薄弱许多。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莎莎。”洛伊扫视过她全身上下,调戏般地轻吹了声口哨,似乎也颇惊讶她的转变,特别是她一脸深邃的烟熏妆外加蓬松鬈发。
“彼此彼此。”她挑起秀眉,对于他的现身感到有丝讶异,一直以为洛伊对家族的事早已经没有兴趣,料不到他还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就此打算不回巴黎了。”
“是啊,我也是这样认为,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