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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休 第1页

作者:叶翩然

楔子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韦庄《思帝乡》

第一章郎骑竹马来(1)

下雨了!

娉兰站在台阶上伸出小手去,雨水冰凉,滑过她的指尖让她打了个冷颤。

“娘,下雨了。”她回头细声地向屋内喊了一声,许久得不到回答,拖了鞋向屋内走去。

屋内的情景让她目瞪口呆,母亲倒在血泊之中,胸口被扎了一把尖刀,一只手无望地向门的方向伸着,看来临死的时候是向着娉兰所在的方向跑来的。

一个只有五岁的孩子还不太能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渴望母亲能从地上站起来笑问:“兰儿,你怎么出去了这么久?”

“兰儿!”果然有人在叫,但却不是母亲的声音,不等娉兰找到这个声音的来源,一片丁当之声,一个人影扑了进来,冲她惨声嘶叫:“快跑!快跑!”父亲焦躁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眼眸中,这一生只怕也难以忘记。一向风姿洒月兑的父亲此时满面血迹,眼角嘴角布满了细细的刀伤,双眼充血,如铜铃般瞪着。望着如此模样的父亲娉兰不仅没有向前,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忽然,父亲的声音戛然而止,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伤痕累累的背上,一把长而弯的尖刀竖在上面。

“嘿嘿,这里还有一个小的。”父亲身后走出一个穿着古怪的人来,举着一把弯刀,咧嘴向娉兰笑着。

娉兰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从父亲的身后出来,而父母为什么会倒在地上,难道他们不知道自己很害怕吗?

巨大的黑影很快包围了她,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声,娉兰眼前一片黑暗。

……

那天是怎么活下来的,娉兰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但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她完全印在脑海里,只要一想起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她就会胸口巨痛,痛得让她不能呼吸。

就在那一天,她同时失去了这世上所有的亲人,天炽国的铁骑踏平了边塞,血洗了城里的大兮人,她的家人就在那天被杀害,而她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家人全部失去了,留给她的只有胸前的一把金锁,也许是因为那个金锁,让刺来的大刀没有刺到她的心脏,那个刻着莫字的小锁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

当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呆在一个宽大的帐篷里,一个中年妇人正在为她煎药,她的左肩上有一个大洞,从前胸直透到后背,但她却活下来了。

那个寒冷的冬天,她就是在中年妇人的帐篷里躺着,巨大的变故让她失去了孩子的天真,更多的时候是沉默的,伤痛的时候就用牙用力地咬被角,直到把嘴都咬出血来。

她们并不常在一个地方,有时候常常来回地搬迁,从一片草场搬到另一片草场。

当娉兰伤完全好后,已是第二年春天了,他们终于不再来回地搬迁,在一个地方呆了下来,并且一呆就好几年,直到娉兰十岁。

娉兰逐渐明白自己的家人是被天炽国的军队杀害,后来天炽同大兮发生战争,大败,被大兮一直打回到草原很远,直到回到国都太阳城,才安定下来。

娉兰本是同父母一起被抛到了尸体堆里,被大兮抓走的天炽人清月逃回天炽的途中看见她竟在微微地呼吸,于是当即救了下来。

几年来,娉兰与清月相依为命,感情越来越深。清月因为被大兮人抓住做了许久大兮人的妻子,回到天炽后被人瞧不起,所以对娉兰越发的爱护,如同自己亲生骨肉一般。

夜晚,娉兰拥坐在虎皮垫子上看清月正在缝一张鹿皮手套,停了一会儿问:“月姨,这是给谁缝的手套?这样大。”

借着烛火,娉兰看见清月的脸红了红,微笑道:“给狼山的孤坦大叔缝的。他总是帮咱们打猎,送了咱们许多猎物,冬天来了,他却连双手套都没有。”

“孤坦大叔为什么对咱们这样好?”娉兰斜了头问。

清月转头看见她小脸清秀,虽然年少但眼若秋水,眉若远山,分明是一个小美人坯子,心里爱她乖巧,伸手在她的小鼻子上拧了拧道:“因为大叔喜欢娉兰呀。”

娉兰摇了摇头,小脸正经道:“不是的,大叔喜欢的是月姨。”

清月“扑哧”一声笑了,红了脸道:“胡说,你怎么知道大叔喜欢的是月姨呢?”

“大叔说的。”娉兰道。

清月一怔问:“你大叔说的?他还说什么来着?”

娉兰想了想道:“是大叔给我说的,他还给我说了许多,让我劝劝月姨,说小时候的事他一直都记在心里呢,让你别把那些事放在心上,他一直在等着娶你。”她年纪虽小,所学的话却一字不差。

清月当即呆在原地,手里举着针久久不能放下,直到娉兰连声叫她,才反映过来,一针刺在自己手上,痛得连连吸气。

直到娉兰睡下,清月的手指还痛得霍霍直跳,往事如风一样在眼前吹过,心久久不能平静,呆呆望着铜镜里那早生的华发思量,自己真的能把这几年来发生的一切都忘记吗?

帐外起风了,呜呜地作响。她想起羊栏有几处还没有修好,提了风灯到帐外去看,借着风灯微弱的光芒她看见围栏一角有一团黑影。

“什么人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偷我家的羊!”她顺手从帐旁拿出一把铜叉,高高举起,这些年独自一个人生活,她早就不再对这些感到恐惧。

黑影微微动了动,没有回答。

清月将铜叉举到黑影脸前,厉声喝道:“站起来!有种来,就要有种让别人看看是什么东西?”

“我不是来偷羊的。”黑暗里传来微弱的声音,“求求你大婶,救救我。”听声音倒像是一个小孩子。

清月愣了一下,将灯举得近了些,果然有一个小男孩,大约十三四岁,浑身是血地卷曲在栏杆边,有气无力地望着她。

“你是什么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清月迟疑地问。

男孩动了动,微弱道:“我的阿爸被仇人杀死了,他们现在要杀掉我。”

“你阿爸叫什么名字?”清月问。

“风揽。”男孩道。

清月倒吸了一口冷气,向远处望了望,漆黑的夜里什么也看不见。

“快跟我进来。”清月扶起他进到帐内,临进屋时还向远处望了一眼,感到风声里隐隐夹杂着马蹄声。

进到帐内,娉兰已被惊醒,从被中探出头来,好奇地望着清月身后的那个男孩。

“兰儿快睡,不要做声,不论看见什么也不能对别人说,知道吗?”清月边说边走到帐中央,伸手掀开中间的一方地毯,露出下面的草地来,她在地上来回地模索着,终于拿出来一条绳子,轻轻一扯,草地竟移开少许,露出一方地洞来。

“快!躲进去。”清月向男孩道。

“多谢大婶。”男孩没有犹豫,强拖着身体向洞里跳去,洞并不大,男孩跳进去,离洞口只差一个头,清月递进去一碗马女乃和几块干饼,男孩伸手接过。

当清月将洞口平上,一切弄干净时,帐外传来马蹄声和一片吆喝声。

“帐里有人没有?”帐外传来一个男子的高声呼喊。

清月将娉兰紧紧地抱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去!”手在她背上温柔地拍了拍,站起身掀帘走了出去。

透过掀动的帘子娉兰望见漆黑的夜色,一闪便随着清月那纤细的身影消失了,四周短暂的宁寂。她从内心深处升起一股恐惧,似乎那帐外黑暗之中站着的不是一群人,而是来自幽暗草原深处的恶魔,正张着獠牙等侍着清月落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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