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了,这杜鹃花,对忘怀师傅来说既然这么重要,为何还要送给我呢?
明月显然没去想这个问题,他兴致勃勃地道:“施主,我明天上了早课,就陪你上山去玩吧!”
他的小脸红通通的,充满期待。这孩子平日里想是被管束的严,只有来了香客才会有机会玩的吧?
我微笑,“好啊!明早我们去山上逛逛。”
“太好了。”他欢呼一声,“那我先走了,你明早别忘了哦!”
“绝对不会。”我伸出手指,跟他拉勾,他心满意足地走了。
用完晚膳,我已经对小寺四周的环境很熟悉了。寺里只有几座佛堂和七八间厢房,离寺不到一百步,就有菜地,种着几种时令蔬菜,绿油油的一片,是整个寺庙惟一一处没有种杜鹃的土地了。
乡间的夜似乎来得特别的早,晚钟过后没多久,一轮明月就从一块乌云里钻了出来,把天地染得一片碧青。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厢房的木桌前,托着下巴发呆。桌面上摊着一叠稿子,但我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这个小寺带给我的感觉太奇怪了,我的意识仿佛在提醒我一些什么!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我愣愣地盯着灯泡,灯泡四周有很大的一圈晕。这晕在抖,抖一下就好像大一些,有些金色和银色的星在晕圈里飞。我揉揉眼睛,伸了一个懒腰。觉得自己的脑袋也有点不大对……昏昏的,又颇涨闷。
我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拉开门,走到房外,在石阶上站了一会儿。天空的星好像减少了。远处的树梢白花花的,像挂着一层雾气。我惘然定睛看着,突然发现树丛那边闪过一个人影。
我悚然一惊,“是谁?”
没人回答,只听到络丝娘在草丛里“刮拉刮拉”,十分有劲的样子,又听到金铃子“吉令令”地摇着金铃。
我定了定神,“明月,是你吗?”
仍是没人回答,到底是谁?难道是我眼花了?我缓缓向树丛走过去。
树底下确实有个人影,只是她既不是忘怀师傅,也不是清风与明月,而是一个女子,我看着她的背影,一时竟有些怔忡,这背影似曾相识,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你是谁?”我忍不住出声询问。
那女子回过头,树阴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使我看不清她的脸,“你终于来了。”
我疑惑了,听她话里的语气,仿佛跟我认识一般,而且,似乎知道我会来到这里。我不解地道:“我认识你吗?”
“呵呵。”她笑了,像是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话,“当然,如果连你都不认识我,那还有谁认识我?”
我更是惊奇,“可是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我怎么可能认识你呢?”
她缓缓地站起来,我这才发现她竟然穿了一件清末的旗袍,宽大的裙子,宽大的袍子和袖口,银灰的底色,丝绸缎面上绣着一朵朵白色的花朵,我定睛细看,竟是一朵朵精致的杜鹃花。
“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我们认识好多好多年了。杜鹃。”她叹息着,缓缓走出树阴,在明亮的月光下,我看清她的脸,惊得倒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一股寒意从我的脊背直往上蹿,我惊恐万状,“你怎么……”
“你看,你还能说不认识我吗?”她浅浅地笑了。
“怎么可能?”我恐惧地大叫,“你到底是谁?为何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没错,你没听错,我也没有看错。
眼前这个女子,跟我活月兑月兑就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只是,她梳髻,穿旗袍,着三寸金莲,一副清末的装束。
“我?”她笑了,这一笑,我发现她与我还是有些许不同的,这种千娇百媚的笑容我是断然笑不出来的,她缓缓向我行来,“我就是你啊!杜鹃。”
“胡说!”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我惊恐地后退着,“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你啊!”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步步逼近我,“你为何不信,我是杜鹃,你也是杜鹃。我是你,你也是我,我们是同一个人……”
“走开,你不要过来。”我惊恐万状地大叫,“走开,走开,我不是你,不是你。”
“杜鹃……杜鹃……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在我耳边悠悠响起,我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啊…………”
“啊……”我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仍坐在木桌旁。耳边回响着屋外传来的晨钟,“洪……洪……洪……”,渐渐地平静了我的心绪,我揉了揉太阳穴,原来是南柯一梦。
窗外一片鸟叫声,朝霞映得那雪白的纱窗有点淡红,似乎也有点风,窗外那棵树“??”地响动。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前,推开窗,一股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看向窗外,金黄色的太阳光落在窗外那棵树的树梢,那些小小的树叶,一张张的更像上了蜡似的。鸟儿在枝头“啾啾啾”跳着叫着,十分欢快。
我梳洗妥当,便径直向大殿行去,一路上回想着昨晚的梦境,甚是费解,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日见了杜鹃,晚上使梦到一个叫杜鹃的女子。可是,她与我生得一模一样,又作何解释呢?
我摇了摇头,把这个令我费神的梦抛到脑后,抬起头,已经行到大殿门口了。忘怀师傅背对着我,领着坐在一边的清风、明月,“笃笃笃”地敲着木鱼正做早课。清风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闭着眼睛喃喃地念经。只有明月连木鱼也忘记敲了,乌溜溜的两只眼睛朝我头上看到脚底,一边对着我笑。
“秃!”忘怀师傅的木鱼捶子忽然敲到明月头上了。“秃秃!”又连敲了两记。忘怀师傅不念经了,侧过脸去看着明月。明月立即问上眼,涨破了喉咙“南无佛,南无法……”地乱嚷起来。
我忍不住笑了,捂着嘴,转身离开大殿。
用了早膳,明月领我上山。
我终于明白,为何明月这么喜欢上山玩了,山上确实有许多令他觉得无比新奇的事物,他对每一棵树,每一根草,每一朵花儿,每一只小虫子,每一只鸟都无比熟悉,仿佛与生俱来就把它们当做自己的朋友。这是个迷恋自然的孩子。明月带我去采地米。
这是一种笞藓植物,采来洗净后,可以用来炒,也可以用来烧汤,我听着明月兴致勃勃的介绍,这孩子懂得还真不少。
“施主,你喜欢吃蘑菇吗?”采完地米,我跟他下山,明月边走边道。
“很喜欢呀!”我笑,“怎么?”
“等下了雨过后,我们还可以来采蘑菇。山上的蘑菇可多了。”明月呵呵地笑了,“清风师兄做的蘑菇斋,好吃极了。”
“好呀!”我被他引发了童心,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玩过了。
“蘑菇采来还可以晒干,这样想吃的时候随时都有……”明月突然停住脚步,张大了嘴看向前方。
我疑惑地向前望去,只见前方的山路上,慢吞吞地行来一个人。
是附近的村民吧!我看清了他的脸,是位很老很老的老伯,满头凌乱的白发,衣服破旧,而且很脏。他一摇一晃地,渐渐离我们近了。
“怎么了?”我低下头问明月。
“施主,我们快走。”明月吞了吞口水。拉紧了我。
他看起来仿佛很害怕的样子,我怔了怔,“明月,到底怎么了?”
“他是村里的疯老头儿,经常打人的,很吓人。”明月拉着我,从那老伯的身边避过。那老伯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抬起脸看我,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很恐惧的表情,像见到鬼似的,“啊……走开,不关我的事,你别来找我,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