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气度更让玉石恒激赏,一个人拥有财富,往往会为其所累、被其所惑,财富并不能带来快乐。而这个道理少年现在似乎已经懂了。
玉盏儿随父亲告别了尤命,回到自家画舫,看老爹没有对她落水之事多加责备,悄悄松了一口气,可不安分的性子又出来作怪,她拉拉玉石恒的衣袖甜甜地问:“爹,这位寻哥哥是不是很合爹的心意呀?”
玉石恒怔了一下,“合不合心意又怎样?他又不是爹的孩子。”
玉盏儿贼兮兮地说:“盏儿有五个姐姐,咱们玉家除了碟儿姐姐嫁给扬州李家世子外,还有钟儿、瓴儿、盘儿、碗儿好几件小器皿闲在家呢!将碗儿姐姐许给寻哥哥好不好?她又温柔又善解人意。”
“你几时变得这么多事了?”玉石恒捏捏女儿的鼻子,这个鬼灵精。
自此以后,两艘画舫时常结伴同游西湖,玉盏儿也常去骚扰她的寻哥哥,而尤命也对她的陪伴甘之如饴。
玉石恒把她对尤命的亲近解读为自己有六个女儿,盏儿才想要一个可以保护她的哥哥。所以他对两个孩子的交往并未多加干涉,甚至有意在几年后选蚌女儿嫁与尤命;只是他的宝贝女儿们现在尚小,尤命的来历又太过神秘,他不想草率决定。只要现在这个少年可以给盏儿带来友情的快乐就已足够了。
“寻哥哥,你的玉箫为什么比普通的箫要短得多,而且我怎么吹也吹不响?”玉盏儿向来喜爱音律,对古筝和箫尤其精通,今天却拿这个墨玉箫无可奈何。
尤命轻笑出声,这丫头怎么可能吹响需要配合内力才能出声的墨玉箫。
玉盏儿受了嘲笑,不悦地嘟起小嘴,扭过头不理尤命。
见她生气,尤命拿过墨玉箫吹起来,一曲“遇知己”,箫声悠悠,感人至深。玉盏儿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他竟视为知己,连他自己也深觉奇怪,这个小泵娘竟在无形中让他倾诉了那么多心事,在他心中占据了那么重的分量。
陶醉在箫声中的玉盏儿早忘了先前生气的理由,只是拉着尤命的手一心要他教授如何吹奏墨玉箫。
尤命向她说明不能吹奏墨玉箫的原因,并答应改用普通箫教她,才摆月兑她的纠缠。
“寻哥哥,你为什么每天都将墨玉箫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它虽然很精美可也很重耶!”十几天下来,玉盏儿见尤命和墨玉箫可谓人不离箫,箫不离人,忍不住问出疑惑。
“因为它不仅是件乐器,更是我随身以防不测的武器。”尤命不愿隐瞒她,坦白言之。
“武器?”玉盏儿的眸光一下子亮起来,墨玉箫还可以置人于死地?这看来精美的乐器如何杀人?
尤命看出玉盏儿的疑惑,在墨玉箫的寻字上微微用力按下,一道金玉相击的声音后,箫管内弹出一段剑身,而箫就成了剑柄,一柄透着寒气的短剑藏在箫内,任何人都难以料到。
玉盏儿好奇地轻触剑身,“寻哥哥,它曾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
“一滴血也没有,我希望永远不会有。”
“什么事会让你拔剑相向,不惜污浊了它呢?”玉盏儿心下隐隐有些不安,可她确信善良的寻哥哥不会轻易用它取人性命。
尤命将剑收入箫内,墨玉箫又复原如初。
“少爷。舅老爷回山庄了,叫您马上回去。”一个移天山庄的家丁从小渡船登上画舫,禀告尤命。
“舅父回来了!”尤命声音里透着兴奋。
“寻哥哥,你要走啦?”玉盏儿不舍,美目含泪。
尤命点头,他舅父一年难得回山庄几次,他不能失去任何一个打听自己身世的机会。
“对不起,盏儿,我必须先走。你可以在画舫上随意游玩,多久都可以。”尤命说完便跳上画舫旁的小船,一路摇摆着划向岸边。
岸上已有仆人牵来他的马。离岸边尚有两三丈远时,尤命轻点船板,凌空飞渡上岸。一落地又施展轻功,几下飞纵便直接跃上马。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玉盏儿不禁看痴了,直到听见马蹄声,才想起还未与他告别,她扬起手中的香帕用力摇着,用认真至极的声音向尤命宣告:“寻哥哥,我一定会找出你的身世之谜的。”
听到她的话,尤命仍是报以轻笑。盏儿即使聪明绝顶,也无法以一人之力抵过整个移天山庄。
第二章
“小姐,你怎么这么狼狈?有人追你啊?”看著发髻散乱、罗裙破烂,又一脸泥污的玉盏儿,银罗后悔自己听她的话,留下小姐一个人自己先回来。
抹了一下脸上的泥水,玉盏儿不在乎地说:“从书院出来时有几个登徒子要轻薄我,被我甩掉了。”
“什么?你被人轻薄?慧老夫人没派人送你?”银罗满脸不高兴。
“我讨厌那些书呆子,打发他们回去了。”她边摘去头上的杂草边说。
“不行,我去告诉老爷,要他派人打断那几个登徒子的腿。”银罗气极了。
“不要,我都不计较,你就不要生气了。”玉盏儿哄著和自己亲如姐妹的银罗。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银罗取来清水让她整理仪容,并为她换下脏的罗裙和绣衫。
“我刚才经过五娘房间,听见五娘和碗儿姐姐在哭,难道钟儿姐姐又欺负她们了?”
“唉!碗儿小姐的命真苫。”银罗一声长叹。
“到底怎么了?说啊。”玉盏儿急起来,玉碗儿和五夫人秀茵一样生性淳厚、善良,在玉家大宅中受最多委屈的就是这对母女。
“上个月,碗儿小姐及笄,礼部侍郎刘大人来咱们府上给他那个风流花心出了名的儿子提亲,被老爷一口回绝掉;他怀恨在心,这次来竟说宫中选妃,碗儿小姐雀屏中选,不日就要入宫伺候圣驾了。银罗听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皇宫,碗儿小姐又那么……”
玉盏儿早已听不下去,不等银罗帮她梳好头就披散著发跑出闺房,一路跑到五娘房间。
才不惑之年的秀茵双鬓已有许多银丝,嫁入玉家二十年,虽然锦衣玉食,但因为天性懦弱使她一直处在玉家最低微的地位,有时连一个侍女都不如。
好在八年前六夫人慧云把玉盏儿托给她抚养,她也依靠著玉石恒对玉盏儿的疼爱,连带让自己和女儿碗儿也受到恩宠,没有遭受其他几位夫人及小姐们的欺侮。
好不容易熬到女儿及笄,前来提亲的人几乎要踏破门槛,她只盼女儿有个好归宿,这一生再无所求,可如今女儿却要被送入深宫,性情如她一般懦弱的女儿一定无法适应宫廷的险恶,得不到君王宠爱便注定孤独终老。为什么女儿会有这么不幸的命运?
闯进屋里的玉盏儿见秀茵母女对坐饮泣,便知她们对玉碗儿入宫一事无计可施。
秀茵见是玉盏儿,忙擦干泪,恭敬地立起身来。“六小姐。”八年来她一直都是如此称呼玉盏儿,只为感念慧云对她的照顾。
“五娘,碗儿姐姐真的要被送进宫吗?”入宫中便等同跳入火坑,五娘不管吗?”
听她提到自己的伤心事,秀茵眼泪又落了下来。“盏儿啊!五娘在玉家连说话的份也没有,怎么救得了碗儿呢?”秀茵抱著女儿双肩泣不成声。
玉盏儿一怔,五娘说的对,在这个男人控制一切的时代里,女人的命运轻贱如草,只能任人摆布。
一年后她也要及笄了,到时无论爹怎么疼爱她,她也得嫁入侯门或富豪之家,她的命运还不是同五娘、碗儿姐姐她们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