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后哈哈一笑,拉着傅尚洵便出了房间,关门的瞬间,手指扫出去一缕劲风,刚刚好解开了霍千重的穴道。
千重兄,我对你总算是仁至义尽了,能不能跑出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耳边是震天的炮竹声,喜乐随风飘得到处都是,似乎有很多看热闹的人,即便在这样嘈杂的炮竹声和喜乐声中,依然能听到嗡嗡的说话声以及小孩子们的笑闹声。
轿子内微微的一颠一荡,就像祝宜宁此刻紊乱的心。
大红盖头遮住了一切,她此刻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垂下的视线里只能看到自己身上的喜服,那种耀眼的红。
鸳鸯戏水,龙凤呈祥。
大红盖头上的是鸳鸯戏水,喜服上的是龙凤呈祥,寓意出嫁之后夫妻恩爱,和和美美。
她——
就这样,便嫁了吗?
嫁给那个霍千重,那个一直在找她麻烦、又自大又傲慢的男子?
明明是自己亲口答应的事情,但是从今天一大早开始,似乎一切都如在梦中一般。
包衣,挽发,梳妆。
眉添黛料香,菱花铜镜凉。
妆容完毕,她揽镜而照,几乎认不出那镜子里的女子,居然会是她。
熟悉的眉眼,陌生的感觉。
喜娘帮她挽发时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地。”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长黑发被挽成髻,更嫌陌生。
几乎连她自己都无法确认,今天出嫁的到底还是不是她了——
“到了!”有人陡然喜洋洋地喊了一声,随即轿子便一阵晃动,她连忙坐好扶稳,然后就再次听到了外头传来的震天的炮竹声,喜乐也再次奏响,外头简直吵得要命。
她顿时屏住了呼吸,也不知道为何,一颗心跳得飞快。
外头有人一迭声地再喊:“新郎官呢,快去请新郎官踢轿门啊!”
接着响起的便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她坐在轿子里头,指甲几乎把掌心细女敕的肌肤都要扎破了,可是等了许久,外面却似乎突然没了动静。
出了什么事吗?
难道——
脑海里自动跳出最不好的预感,她的心忍不住朝下一沉,随即继续激烈地跳动起来。
“小姐?”轿子外头却突然传来低低的声音。
“玳瑁?”她心里一喜,连忙朝那声音来源的地方靠了靠。
“小姐,你不要急,我想大概是姑……姑爷还没准备好。”玳瑁一边说一边焦急地朝霍府门里张望,说到“姑爷”这两个字的时候,颇不甘愿。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屏息凝神,继续等待。
只因她在轿内所以没有发现,此刻就连霍府的人都开始着急起来,探头朝院子里看,悄悄地交换着最新的消息。
“小少爷呢?”
“不知道,有人去找了!”
“找到没?”
“还没有,大概是从别的地方跑的……”
“……”
“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爷准备翻墙逃婚呢!”
“啊?小少爷要翻墙逃婚?”
原本还是悄悄话,此刻最新的动向传来,某个大吃一惊的下人不自觉地扬高了声音,于是这么一嗓子下来,站在霍府大门口的所有人全部都呆住了。
喜娘最先反应过来,手里拿的红色丝帕一扬,晃着过度丰满的身体就冲了过去,“哎呀呀,新娘子都到门口了,你们怎么能让霍少爷逃婚呢?”
“他把我们家小姐当成什么了,居然逃婚?!”义愤填膺的声音发自忠心护主的小婢女玳瑁。
“霍千重去了哪里?”冷静无比的问话来自陡然一掀轿帘摘了红盖头的新娘子祝宜宁口中。
这三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守在大门口的朱总管本来就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如今被她们这么噼里啪啦一问,顿时有点犯晕,更何况,其中一个问话的人还穿着新娘子的衣服——
于是他只能呆滞地伸出一根手指,朝院内指去,“翻……翻墙……”
“带我去找他!”祝宜宁此刻百感交集,怎么可能注意到众人呆滞的眼神,径直一提裙角闯了进去。
“哗”的一下,守在院中路两侧的下人们顿时纷纷给她让开了路。
却有一个人,不躲不闪,笑笑地对她挥了下手,“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祝宜宁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之前在运河时见过的那个眉眼精致的男子正站在自己面前,她径直问他:“霍千重呢?”
“在后院翻墙呢,”慕容休笑笑地看着她,“不用着急,他跑不掉的,倒是我有句话想要和姑娘说。”
“请说。”祝宜宁抬眸看他,虽然心里乱成一片,可是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表情。
“姑娘是当真想要嫁千重兄?”慕容休闲闲挑眉,一副似乎准备拉她聊天的模样。
“若是不嫁,为何会站在这里,为何要穿这身嫁衣?”她此时其实甚是狼狈,手里尚抓着被她自己拿下来的红盖头,喜服长长的下摆都拖在了地上,原本是为了让她显得更加亭亭玉立的设计,此刻在她看来,分明就是用来变相帮霍府拖地才对。
“你说的只是嫁与不嫁,而不是想与不想——”慕容休精致无比的眸子盯着她,几乎有点太过专注了。
“我若说想,你信吗?”她淡淡一哂,“甚至连我自己都不信。”
“你若是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慕容休提醒她。
她顿了一下,随即摇头,“不。”
慕容休仔细看了她两眼,突然哈哈一笑,“既然如此,就跟我来吧!”
其实他们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这么多,也不过眨眼工夫,其他人根本都没反应过来,而慕容休说完之后又这么突如其来一扯,甚至连祝宜宁都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有只手已经扣在了她的手腕上,随即她身子一轻,人就已经腾空而起,落在了房顶上。
虽然她既没惊慌地大叫,也没有失态到面部扭曲,可那是因为此刻,就在她的脚下,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顿时齐刷刷地合力发出了一个单调无比的音:“哇——”
“不要怕。”慕容休笑了一笑,带着她朝霍千重准备逃跑的地方掠去,好在这霍府再大,也不够他随便掠上两掠的,于是几乎只是眨眼工夫,他就伸手朝下面指了一指,“喏,在那里!”
祝宜宁下意识朝下看去,就看到了霍千重。
此刻他依旧穿着喜服,只是身上系的花球被扔在了地上,似乎被踩了两脚,因为上面有分明的鞋印,而他更撩着衣袍下摆,挽着袖子,正在努力朝院墙上爬。
慕容休扶着她落子,看到霍千重那模样突然笑了,低声说:“尚洵的软骨散药效似乎不错嘛。”
祝宜宁陡然转头看他,他被她盯得一阵心虚,下意识辩解:“虽然我承认我们是在看热闹,但是总胜过你在轿子里等来新郎官逃走的消息好吧?”
她的眼神莫测,顿了一下,才微微欠了子,“多谢。”
“不客气。”慕容休笑了,笑得很暧昧,笑得很意味深长,笑得很有含意,笑完之后,他陡然抓起她将她举到半空中,随即朝霍千重那边大喝一声:“千重兄,快点救人啊!”
“呼”的一下,祝宜宁就被他给抛出去了。
仿佛能听到风从耳边刮过去的声音。
身体处在失重状态下,神志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她看着那越来越迫近的身影,突然想到刚才的问题。
他的朋友问她,她想不想嫁,而这个“想”字,却真的让她难以回答了。
她是要嫁他,而不是想嫁他,一字之差,可就隔了十万八千里了。
可是,无论想与不想,她如今人已经来到了霍府,若是他不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