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一脸引咎自责的样子,祝宜宁心下不忍,于是忍不住狠瞪了霍千重一眼,随即转身拉着玳瑁就走,“我才不会跟疯子一般见识,那金钗你要想要的话,随便你,玳瑁,我们走!”
“不许走!”眼见她大步离开,自忖还没有“报仇雪恨”的霍千重哪里肯放过她,立即就伸手想抓住她。
祝宜宁下意识避开,只是霍千重出手没个轻重,这么一拉一推,祝宜宁只觉得脚下一滑,顿时摔倒在地,路上到处都是水洼泥坑,她这么一摔,顿时溅了一身的水泥污渍,衣服也弄湿了。
“小姐!”玳瑁一惊之下,连忙扶起了她,“你怎么样?”
祝宜宁此刻衣裙上沾染了大片污泥,刚才摔倒的时候,一头长发也弄脏了,此刻她狼狈不堪地站在那里,被风一吹,只觉得浑身生寒,玳瑁见她发抖,连忙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摘了下来,裹在她的身上,“小姐……”
祝宜宁静默片刻,陡然抬眸朝霍千重看去。
霍千重被她那种眼神一看,顿时朝后退了两步,有些心虚,“看什么看,又不是我推你的……”
“幼稚,自大,说话刻薄,无理取闹,敢做不敢当,无聊——”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藏着千变万化的含意,每说一个词,她便看他一眼,于是当说到“无聊”的时候,霍千重终于被她的眼神彻底激怒了。
“你在说谁呢?”他大吼。
“你以为呢?”她却没看他,转头看了一眼玳瑁,却发现她因为把斗篷给了自己而正在发抖,于是她立即将斗篷摘了下来还给玳瑁。
“小姐,”玳瑁连连摇头,却忍不住抖了一下,“我……我不冷。”
“穿上!”她按住玳瑁的肩膀,将那斗篷重新披在了她身上。
“你这个丑八怪……”看到自己完全被忽略的霍千重再次怒吼。
“我说过,大声嚷嚷的人,通常是理亏的那一方。”略带着一丝冷淡轻蔑的神情,她仿佛根本不愿意再和他说什么话似的,“跟你这样的人,没必要再说什么了。”
伸手拉住玳瑁,她转身就走。
霍千重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站在那里呆呆的,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追上去。
但是她却突然又折回了头。
霍千重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又高兴起来,“怎么,是想赔礼道歉……”
他的话尚在唇齿之间打转,祝宜宁已经一脚踢了过来,于是他的白衣上顿时沾上了一枚清晰的鞋印,冷笑一声,她扭头就走。
“你——”霍千重没提防她突然来这么一脚,一时愣在那里,指着她的背影张口结舌地居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她居然敢这样对他?!
等他回过神后,却发现祝宜宁早已经走远了,一口气哽在胸口无处发泄,他愤然朝地上踢出了一脚,谁料地上正好有个水洼,于是“唧”的一下污泥四溅,原本他身上不过是多了个鞋印而已,如今他自己一脚下去,反倒喷溅得身上到处都是泥点,气得他顿时怒火冲天地撂下话来,“丑八怪,你给我等着!”
其实就在他跟祝宜宁争执的时候,路边悄悄地停了辆青帘小轿,轿子里头坐着的老妇人微微撩起布帘,将刚才那一幕完全看在眼中,如今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终于再也忍不住,悄悄地笑了起来。
苞在轿子外的婢女也掩袖笑了笑,“老夫人,要不要我去劝小少爷回府?”
“得了吧,难得看他这副有气没处发的模样,我还挺开心的。”坐在轿子里头的老夫人依旧在笑,“对了,春潮,知不知道刚才那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看着挺面生,想来也是不常出来。”叫做春潮的婢女笑了笑,“要是老夫人有意,我跟上去看看是哪家的小姐如何?”
“也好,我倒是真想知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居然能完全无视重儿凶巴巴的样子,真是了不得。”说着话,坐在轿里的老夫人又撩起了布帘,带着一脸算计的笑意,“难怪今天重儿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居然肯陪我来庙里还愿,原来是为了这姑娘——”
愈想愈觉得有意思,老夫人对着自己的婢女挥了下手,“快点跟上去看看吧,对了,可别让重儿看到了。”
“老夫人,”春潮精灵古怪地笑着挑了下眉,“我做事,你就放心好了。”
第3章(1)
这种时节,最易感染风寒。
祝宜宁自那天从法来寺回来之后,第二天就开始咳嗽,虽然有些头疼,但是却也没怎么在意,结果又撑了一天,隔天一觉醒来,整个人顿时不对劲起来,到这时候才去请了大夫,只是这么一耽误,症状却更严重了,连嗓子也疼得说不出话来。
玳瑁紧张兮兮地候着大夫开了方子,亲自跑去抓了药,回来后就一头钻进厨房里,看了三个时辰,才捧着煎好的药小心地送去看着她喝了下去,这才终于稍微地放下心来。
只是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么一场小小的风寒,居然拖了两三天才止住了咳嗽。
这天又看着她按时喝下煎好的药之后,玳瑁一边收拾药碗一边愤愤开口:“照我说都是那个男人害的!如果不是他的话,小姐就不会弄得一身又是泥又是水地回来,这么冷的天,他居然能下得了手,太过分了!”
祝宜宁坐在窗下正在绣一幅扇面,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笑了,“好玳瑁,别生气了,这话,你已经在我耳朵边说上八百遍了。”
“怎么能不生气。”玳瑁板着一张俏脸。
“虽然这次因为他才会如此,但是我想他那次掉进运河里,滋味更不好受。”祝宜宁停下手中的针线,“何况,只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记得那么清楚干什么?”
说得也是——
玳瑁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即却突然反应过来,“就是不相干的人才会生气嘛!一个大男人,居然好意思跟小姐你过不去,实在是让人生气。”
“那人——”祝宜宁叹了口气,却又笑了,“看样子就知道脾气不好,肯定是被人惯出来的,倒是我,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只是不相干的人而已,何必因此而生气?
微微在心里叹了一声,她伸手拈起一根水绿丝线穿在针上,继续去绣那幅扇面。
“小姐,”有丫环在门外喊了一声,“老爷请你去前厅呢。”
“知道了。”祝宜宁疑惑地与玳瑁对视了一眼,放下针线,带着玳瑁去了前厅。
此时祝府前厅里笑声不断,她还没走近,便已经听到了父亲的笑声。
奇怪,平时父亲从来不会这样……
带着那一丝疑惑,她走了进去,随即对父亲福了一福,“爹,你找宜宁有何事?”
“这丫头,没看到有客人在吗?”祝明堂满脸笑容,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她心中的疑惑却更浓了,尤其是在此刻前厅内放了一堆“不明礼品”的前提下——下意识朝父亲所说的客人看过去,却见那是个大约四十岁的男人,一脸和蔼可亲的笑容,三绺长须,虽然中年发福,但是还能辨认得出来年轻时的轮廓。
他是——
“霍兄,这位就是小女宜宁。”祝明堂给他们两人做介绍,跟那男人说完话后又回过头来看着她,“宜宁,这位是同庆楼的霍老板。”
居然是霍家人?!
只是同庆楼跟凤还巢似乎完全没有半分生意上的往来关系吧——
疑惑地挑了下眉,她还是微微施了一礼,“霍老板。”
“贤侄女不必客气。”那霍老板笑眯眯地捋了下胡子,上下打量着她,然后对祝明堂笑着开口:“祝兄生的好女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