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你找到她了吗?”许久,安德烈面无表情地开口。
“原本不打算告诉你,”易任风熄掉燃到快完的香烟,重新抽出一根,“早上有消息传来,她在医院,和何佑文在一起。”
“何佑文?”安德烈咀嚼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宇,“撤掉所有人手。”
“不让我派人把她带回来?”易任风勾起一抹嘲笑的弧度。
“不必了。”安德烈回以同样的微笑,
“去忙你的吧,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
出乎意料地,何佑文从孤儿院回来时,身边多了个十一岁大小的小男孩。
“云姐姐。”强强一走进病房,立即跑到倪云床前。
“我说妳生病了,他执意要来看妳。”见她一脸惊讶,何佑文大概做了个解释。
倪云笑了笑,“强强好乖。”
她今天的气色较昨日好些了。
“云姐姐,妳为什么会在医院里?”强强不顾自己衣服上的灰尘,一下子便坐到洁白的床上。
“姐姐生病了。”
“是什么病?”
“嗯……”她想了想,“是感冒。”
“强强也经常感冒,为什么都不用住医院?”
“因为强强的感冒是小靶冒,而姐姐的感冒是大感冒。”
“哦。”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过脸看向在一旁微笑的何佑文,回过头对倪云说:“叔叔好好哦,刚才还请强强吃棒棒糖。”
“当然啦,姐姐感冒,就是被叔叔送来医院的。”倪云说着,一边抬头对何佑文笑了笑。
强强突然大叫:“哦,我知道了,叔叔就是姐姐的白马王子。”
倪云一听,难掩脸上的好笑表情,“像吗?”
“当然啰,姐姐这么漂亮,叔叔又这么帅,当然就是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啦。”强强很天真地猜测,脸上的表情相当认真。
倪云与何佑文相视而笑。
“看来她过得很不错。”在病房外的安德烈听到这些对话,语气低沉地说。
易任风半是好笑地看他莫名其妙的表情,“你那是什么口气?”
安德烈瞥了他一眼。
“何佑文在帮你善后,你应该感谢人家。”
“你少在一旁说风凉话。”
“难道我说错了?”
安德烈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后,径自转身走进隔壁的病房。
“姐姐,妳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快乐的话题说完后,强强回想起倪云要离开的事。
“因为……姐姐要去其它地方工作。”
“要去哪里?”
“上海。”
“上海远吗?要坐多久的车?”强强歪着脑袋数自己的手指,“一天,两天,三天……”
“不用那么久,我们坐飞机,两个小时即可到达。”倪云握住他扳动着的小手,语气里有淡淡不舍,但小男孩没有听出来。
“那么近呀,那姐姐以后会经常来看强强吗?”
“姐姐也许不回来了。”
“为什么?”
她摇摇头,伸手轻轻抱住他。“姐姐在这边会被人捉走。”
“有坏人要捉姐姐吗?”
“是啊。”
强强不再说话,许久,他才又从她胸前抬起头。“云姐姐,你带我走好吗?”
倪云一愣,反射性地看向何佑文,然后又转过脸看他。“强强不待在孤儿院吗?”
“强强想和姐姐在一起,孤儿院里没有人像姐姐对强强这么好。”
倪云温柔地抚着他的头发,“可是到了上海,姐姐每天都要上班,强强一个人待在家里会很无聊哦。”
“强强不怕。”他说得很认真,似乎已打从心里决定要跟着倪云。
她转过脸看向一旁的何佑文。
何佑文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我不介意再订一张机票。”
倪云笑了笑,回过脸看他,“真的要和姐姐走吗?”
“是。”他回答得毫不迟疑。
倪云欣慰地道:“那好,去谢谢叔叔。”
“倪小姐在一家小型企业找到工作。”司机向安德烈报告派人到上海打探的消息。
安德烈坐在沙发上,右手无聊地转着高酒杯,深红色的液体在他眼前闪过光泽。
他忽然半瞇起眼,“何佑文呢?”
“他帮小姐找到房子,还替她缴了一年的租金。”
“没有住在一起?”
“没有,小姐同那个叫强强的小男孩住在一起。”
安德烈没有说话。
自确定了倪云的行踪后,他便不再“麻烦”易任风,而是让司机派人到上海暗地里监视她,并一日做多次报告。
报告的频繁,令司机也不禁要怀疑安德烈对倪云的重视程度。
不过,他不敢将这种怀疑表现在脸上。
“阮小姐那边怎么样?”沉吟许久,安德烈转移话题。
“一切安好,医生说阮小姐已度过危险期。只要不出意外,安心调养,保证胎儿平安。”
安德烈点点头,没有再过问。看着酒杯里的液体很久,才发出声音:“你们一定都在奇怪,为什么我留下阮子衣,却还派人寻找倪云?”
“是的,先生。”司机老实回答。
安德烈笑了笑,停住手上的旋转动作,将杯子放下。开了头,却不打算结束。
“女人,真是麻烦的动物。”他口气里有些无奈。
司机不解地看着他。
“叫张妈把我房里的相簿拿下来。”安德烈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向窗外。
冬天的屋外,一切都是寒冷,一如人内心的冰凉。
“先生。”过没多久,司机呈上相簿。
安德烈接过,走到沙发上坐下,打开相簿。
那是带走倪云的第二年,他带她到阿尔卑斯山拍的相片。
那里面有她年幼的记忆。
那一日,他站在高山上远眺,对她说——
妳看,天下就是这样广。妳的野心也应如此,才能征服一切妳想征服的事物,无往不利。
他似乎忘记了,她也只是个小女孩。
即使长大了,也只是个女人。渴望温暖,渴望爱。
相簿一页一页地被翻过,直到最后一页,他看见一张旧照。
非常久远的照片,已经泛黄。上面的人物有些模糊,仍看得出是一个女人。
他伸手轻触了一下那张照片,许久才合上相簿,看向窗外的天空。
在上海居住了一段时间,倪云对这个城市逐渐习惯。
她在一家私人公司上班,薪水不高,但由于开销不大,一切也还过得去。
她自幼被安德烈收养,过惯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并不娇生惯养。
在清贫的日子里依旧可以平常地度过。
这也是他自幼要求她训练耐力的原因,所以她可在各种环境里应对自如。
何佑文建议她到高级企业工作,但倪云没有答应。
那里有上流人物进进出出,或许会遇上过去熟悉的人,勾起她的记忆。
他总在礼拜五下午去她的公寓,陪强强玩至深夜,然后在接下来的周末里带她们出去游山玩水。
“说实话,上海并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毕竟商业气息太重。”某一个礼拜五,晚饭过后,倪云在厨房里洗碗,何佑文突然走进去对她说。
“我想也是。”她将碗洗干净放好,转身与他走出厨房。
“妳习惯这里了吗?”
倪云点点头,走到强强身边,坐在地板上,陪他一起打游戏机。
“妳说,我们像不像一家人?”站在后面看着这一大一小,何佑文突然发出感慨。
“有时候我也会有这种错觉。”以为这样的安定就是一辈子,如此简单而温和的一辈子。
“是啊,叔叔像爸爸,云姐姐像妈妈,我像小宝宝。”强强也加入他们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