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道子便要跟着回屋,舒夜阁却突然喊住了她:“姑娘……”
“什么事?”她回头,有些疑惑。
“请问,洛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舒夜阁并不是没有注意到洛织锦紧皱的眉头。
鲁道子微微叹了口气,对他点一点头,“我们进屋再说吧。”
江湖之远,庙堂之高,原本便不可混为一谈。
只是谁都不会想到,若有一日,牵丝引线一般,将二者拉扯上关系混在一起,该将如何?
包为荒谬的是,或许彼此都没有意识到,这牵丝引线般的一扯,居然会让自己原本所设定好的计划全盘更改?
第3章(2)
京城。
天子城阙,凤栖之所,入目宝光浮动,珠气逼人,帘台楼阁,无一不精致到了极点。
住在这里面的,是一个很有权势也很有手腕的女人。
当今清惠太后。
若在往日中午时分,她用过午膳之后定然会休息一会儿,但是今日她却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入眠,心下一焦躁,越发觉得天气热起来,再加上宫中近日多事,汗微微濡湿面颊,打散了面上的妆,她的容颜,突然变得有些憔悴起来。
再怎样的锦衣玉食,也难以挽回她逐渐流逝的青春。
她曾有过的美丽,早已在这宫墙内被消磨得几乎殆尽,剩余微微一点余晖,也不过是日落西山,暮至未至的时刻。
心已成灰,碎屑中微微的胭脂绮罗香。
她索性起身,坐在梳妆台前拿起了梳子,原本是想整理一下压散的发,但是却不知道为何拿了梳子后却没有动。在梳妆台呆了片刻之后,突然伸手过去打开了梳妆台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只描金镀凤的首饰盒,打开来看,里面分明一只玉做的胭脂盒。
她的手指微微有些抖,看着那胭脂盒出神了好久,直到许久以后,她才伸指将那胭脂盒拈起,缓缓打开。
里面是尚未用尽的胭脂,异样的香,仿佛可以勾魂摄魄。自打开那胭脂盒之后,那香味便不受控制似的四下里弥散,熏得整座宫殿里似乎都闻得到似的。
只一眼,她便“啪”的一声重新合上了那只胭脂盒,随即她便像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慌忙将那胭脂盒再次丢入那个首饰盒里,看也不再看它一眼,将那东西再次慌乱地关入抽屉内。
她以为自己只是随便坐一坐,但是没想到居然耽搁了那么多时间,是以在听到外面内侍通传,说是皇帝前来看她的时候,她真的几乎被吓了一跳。
忙忙唤过宫女为她整装,这边整理好,那边穿着明黄衣袍的皇帝却已经走了进来,看到她的时候略一俯身,“儿子给母后请安。”
她看着面前的年轻男子,俊逸的面容,飞扬的眉,只是神色却有些郁郁,明黄色衣服上的龙纹清晰可见。
昭庆帝,天下第一人。
“起来吧。”她挥了挥手,注意到皇帝这两日眉间小小的“川”字印记越发清晰。
他不快乐,而且越来越不快乐。
于是她不由得开始讨厌起后宫里闲着无聊的那些女人,不知道修身养性,没事整天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像前些日子的姜美人,原本她对她印象还颇为不错,期待着她的孩子尽快出生,没想到只是因为小小的嫉妒,她便一错再错,终至酿出祸事来。
“最近两日,皇帝夜间睡得可还安稳?”她略带些忧心地开口。
皇帝坐了下来,“回母后,这两日还好,夜间都能睡得着。”
睡得着?
她微微冷笑在心中,看一眼皇帝眼圈下稍显浓重的黑印,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睡得好与不好,她还能不清楚?
虽然并非是他的生母,但到底养了他二十多年,做母亲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
“母后近日可还好?最近后宫中……颇多事宜,烦扰母后,孩儿为之惶恐。”昭庆帝的神色有些恹恹的,说到那“颇多事宜”四个字时,表情尴尬了一些,但是神情却依旧有些无精打采。
太后看了他一眼,“哀家倒还好,倒是皇帝你要多加注意,近日上朝切不可为了小事烦心。”
“朕谨遵母后教诲。”皇帝点了点头。
太后却仿佛是不经意般提起似的:“近日你皇叔身子可还好?”
皇帝这才有些回神过来,忧心忡忡地开口:“皇叔那边,朕已经派人去看过,只是皇叔的病来得委实古怪,御医们也束手无策。”
“哦?”太后凤眼微抬,一抹寒芒闪过,她略扬眉,“如此来说,倒真让人为之担心呢。”
“皇叔对朕诸多帮助,朕一定会想尽办法为皇叔求医。”皇帝慎重地点了点头。
“皇帝还是要以国事为重,相信皇叔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太后斜斜看他一眼,似笑非笑,“皇叔一向关心国事,认为国大于家,想来定然不希望自己的病让皇帝记挂与心,为之烦忧。”
只可惜皇帝却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是略有些感动地开口:“皇叔就是这样的人,正是为此,朕也该为他的病尽些心力才行。”
太后睨他一眼,再次为之叹气,挥了挥手,“好了,皇帝若有事的话,就先去做事吧,哀家有些乏了。”
皇帝见她神色有些倦倦的,于是起身告辞:“既然如此,母后好生歇息着吧,朕先回去了。”
太后看着他离开,自己却又呆坐了片刻,过了许久之后,突然开口:“你回来了吗?”
有人影霍地闪过,却是穿着深色衣服面目普通至极的男子,对着她恭恭敬敬地行礼:“太后。”
“你查到了什么?”太后冷冷地看着他。
“信王爷那边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将青莲蕊和无伤泪盗出,随后辗转到了扬州盐铁转运使的手上,奴才索性差人杀了扬州盐铁转运使的女儿嫁祸于人,不过就因为那被嫁祸的人,如今这事却突然变得有点棘手。”那男人微微皱起了眉。
“什么意思?”太后凤眼一眯,自有凛然之色,“嫁祸给谁了?”
“他所嫁祸的人原是扬州城有名的戏子,”男人微一皱眉,“只是奴才没想到的却是那个戏子居然认识当今江湖的武林盟主,想她定然不肯罢休,肯定会为自己的朋友洗刷清白。到时候,只怕会有些麻烦,但当时若不这样做,只怕信王爷那边的人会另有所图,不然他们何必这么大费周折地从宫中取走青莲蕊和无伤泪,但如今……只怕他们是故意的。”
“废物,当时怎么不查清楚一点?”太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随即冷笑起来,“哀家倒不知道信王爷如今居然还防了这么一手,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府上居然出了这样的能人。”
定要与她拼个鱼死网破吗?
那她一定会奉陪到底!
“太后,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男人依旧半跪在下首听她吩咐。
她沉吟许久,最后冷冷一笑,戴着黄金指甲套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手边的梅花小几,徐徐起身,“既然如此,你就做事利落一点,将那戏子杀了了事。记住,千万要多回敬信王爷一些,别让他以为哀家这边没人了。”
“是。”男人郑重点头,随即朝后退去,退到门口时身形略略一晃,已经隐去了行踪。
右手小指上戴着的黄金指甲套依旧慢慢地点在身侧的梅花小几上,她微微眯起凤眼,仿佛有一线寒光闪过,随即却又有轻忽的笑意漾出。
安逸日子过得久了,她差点就要忘记了,即便老虎再温顺,也还是有噬人的牙齿,更何况,他是信王爷?
他已经不会再乖乖配合她的步伐。既然如此,她又何必一定要跟他绑着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