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游尔示意杨不同,“杨大人,敢问这两个瓷瓶里面装的可否就是青莲蕊、无伤泪?”
有人将那托盘端给杨不同,他认真检查了片刻之后开口:“不错,这上面的蜡封还是我亲手封上去的!”
林游尔再次一拍惊堂木,“大胆杜幽篁,还不快从实招来?”
杜幽篁却只看着那两个瓷瓶出神。
那里面装的就是青莲蕊、无伤泪?
是谁把这两个东西放进了他的房间?
他自问从不与人结仇,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大人,还问什么?不用刑的话,看来他是根本不会招的!”杨不同冷冷开口,怒视着杜幽篁。
杜幽篁却兀自皱眉沉思。
只是公堂外却有无数女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不要啊,不要给小杜上刑!”
“大人,小杜是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大人,我们敢保证,小杜绝对跟那事情没有关系!”
……
无数莺莺燕燕的声音响起,杨不同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一想到女儿生前要不是如此沉迷于这个戏子,又怎么会惹来这样的杀身大祸,他就愈加愤怒无比,是以对着林游尔他再度怒喝:“林大人,还不上刑?”
为了自身前途着想,林游尔可不敢轻易得罪杨不同,尤其据说这杨不同在朝中颇有交游,他可不敢乱拿自身前途开玩笑,是以他只好嘟囔了两句,对两旁衙役挥了下手,“来人,打他二十大板!”
鲍堂外看审的人顿时尖叫了起来,个个脸色苍白,有那胆小的女子已经背转身去,紧闭双眼,伸手捂住了耳朵。
杜幽篁被衙役按倒在地,尚未来得及反应,已觉腰背上一阵剧痛,等到噼里啪啦二十大板打完,他只觉得从肩至腿,无一处不痛。
鲍堂外的人看着他身上的单衣已破,露出来的皮肤几乎无一完好之处,更是一颗心紧紧地揪了起来。
林游尔也多有不忍,他平时也看过杜幽篁唱戏,如今他这个样子,他只有暗自叹了口气,随即一拍惊堂木,“杜幽篁,你可认罪?”
杜幽篁勉强着撑起身子,口角处却微微有血丝沁出,他用力开口:“我……不认!”
杨不同愤然,目光冷冷看向他,接着对林游尔凛然开口:“林大人,不继续吗?”
“我、我……”看到外面那些人的目光几乎像针一样对他刺来刺去,林游尔很没用地缩了一下脑袋。
“真是废物!”杨不同愤然起身,大步走到他跟前,将他一把推了过去,“来人,上拶指!”
包括林游尔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在瞬间变了颜色。
杜幽篁的身子却只微微一颤,并他便紧紧地抿住了唇。
拶指很快就被衙役取了出来,随即将那东西插套上杜幽篁的手指。杨不同的唇角处掠过一丝恨意,冷冷喝道:“上刑!”
衙役们于是开始朝两旁用力拉着拶指上的绳子,杜幽篁闷哼一声,痛得几乎当场昏过去。
所谓十指连心,世上之痛,也莫过如此了吧?
他痛得神志都有些迷迷糊糊了,隐约听到公堂外传来无数人的尖叫和惊呼声,但是那些声音,却仿佛突然之间离他很远,所有的一切似乎突然都不存在了。他只看到一张盈盈笑脸,眉眼之间含着鲜润的笑意,一声声甜甜地喊着“杜大哥”。
织锦,他的织锦,她现在在哪里?
“哗”地一桶凉水泼过来,他猛地一个激灵,手指上的剧痛再次清晰传来,周围的人声也再次清晰起来。
杨不同满脸刻骨的恨意,再次冷冷开口:“继续!”
手指上的痛仿佛要将他凌迟处死一样,心上有某根弦在突突直跳,那种痛便越发一浪一浪袭来。
“啪”的一声,他感觉到自己的手骨仿佛断掉了,整个人似乎已经不再完整,而是破烂不堪的一团。
他眼前微微发黑,朦胧中,那张灿若春花的笑颜却再次清晰。
就这样、就这样吧……
如果这样可以让他见到她的模样,那就这样吧……
“大人,他昏过去了!”有人上前探了探他的气息,随即大声禀告。
“把他泼醒!”杨不同满脸不耐烦的神色。
“大人,你看……”林游尔指了一下公堂外的人。
杨不同朝公堂外看过去,就见所有听审的人都睁着眼睛愤怒地看着他,他冷笑,“一个杀人凶手,便是打死了又有何妨?”
“可是大人,他一直不认罪,即便我们现在给他画押签字,这么多人看着……”林游尔看一眼杜幽篁,连忙收回了目光。
往日见杜幽篁,何等风姿,今天却居然沦落至此……
杨不同又看一眼,这才终于悻悻收手,冷眼看向林游尔,“那就劳烦林大人将他好生看押,务必尽快完结此案,以慰我女儿在天之灵!”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林游尔频频点头,随即吩咐下去:“来人,把杜幽篁打入大牢,好生看押!”
于是便有人拖着杜幽篁下去,公堂外的人渐渐散去,但是脸色却都很难看。
大四喜的人失魂落魄地像孤魂野鬼一样往回走,不知道眼下这戏班子还怎么支持得下去。
台柱都没了,他们该怎么办?
“你们怎么了?”迎面却有人一抬脸看到他们,顿时疑惑地开口。
戏班子里的人抬头看过去,就见对面凉茶铺门口站着一个女子,青衫布裙,脸上带着让人看起来就很舒服的笑容。
众人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突然想起来,这个可不就是昨天到戏班子送礼的那个姑娘?
叫什么名字来着?
一瞬间想到昨天,众人顿时心里一酸,眼圈儿都红了。
“出了什么事?”站在那里的正是鲁道子,看了半天却没见到杜幽篁,心里更觉得奇怪,怎么其他人都在,唯独少了他?
“姑娘,我们家杜先生被官府的人抓走了,说他、说他……杀了人……”有人拖着哭腔开口,“都给他上刑了……”
“你说什么?”鲁道子一张脸顿时“刷”地变色。
怎么她才半天没看住,居然就让杜幽篁出了事。早知道她就不接昨天那单生意了。
“说我们家小杜为了什么什么东西杀了盐铁转运使大人的千金,一大早就把他给抓走了……”班主一抹脸,硬把茫然的眼泪给吞了回去,只是脚下顿时没了力气,结果索性朝地上一蹲,抱着头唉声叹气,“戏班子这下该怎么办?”
杀人?
绝对不可能!
怎么说她也看着杜幽篁好几年,如果他那种性格的人会杀人的话,那么她做出来的人偶都能生孩子了!
但是、但是怎么会这样?
鲁道子两道细眉皱起,片刻后才开口:“你们先回去,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她说完转身就快步离去,飞快地冲回了自己家中,翻出前些日子闲着无事才做出来的一只木造鸟,匆匆写了一张条子塞进木造鸟的肚子里,然后便将它放飞了。
时值正午,阳光刺眼无比,鲁道子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织锦织锦,你再不来的话,我真怕杜幽篁会出事!
如此星夜,一骑快马风般掠过,惊起夜鸟无数。
从蜀地奔回扬州城,途中洛织锦换了三匹马,只用了一天的时间,终于在第二日夜间赶到。此刻城门已闭,她只略一迟疑,便一手按在马背上微一借力,便已纵身跃上了高高的城墙。微一打量,几乎不做任何停留,她的身影便已飞快地朝扬州城的衙门大牢掠去,如惊鸿照影,只瞬间,便已远去。
此刻四下无人,扬州城的衙门大牢从外面看过去,犹如一只盘踞不动的怪兽,黑漆漆地张着嘴巴,仿佛下一刻便可将人吞吃入月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