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京城很大,人多热闹,一眼望去还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最重要的一点,街道也很多,这是金钢陪着小姐金妤在京城兜了一圈后,对这个地方的感觉。
“怎么了?”金妤问。
“小姐……”金钢是金妤贴身的丫鬟,如今两人相依为命,只见她显现出苦恼的神色,抓着两条乌溜辫子一副无助模样,那消瘦的脸蛋上有丝懊恼与自责,“咱们又迷路了。”
金妤闻言微愕,不禁失笑。
一进城,她们便问了许多人,每个人都给金钢答案,当然每个答案应该都是正确的,无奈她的小丫鬟方向感奇差无比,绕了许久,眼看日渐西落,她们却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唉,若不是她眼有残疾,所见之物都只能瞧个大概,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无妨,你再去问问。”金妤心中虽然焦急,但怎忍心苛责向来单纯的金钢。
想起半个多月前,一场没来由的大火将金家烧个干净,她爹娘与府中十来名仆人都葬身火海,当时她因与闺中友人有约而幸免。当她看到眼前狂肆的烈焰将家园吞噬时,她毫不考虑地便冲了进去,也是险些命丧火窟,若不是金钢将昏迷的她拖出火场,她只怕早已随爹娘下黄泉。
那场事故所造成的悲痛,除了家人都难逃不幸之外,便是她双眼几乎瞎掉,令她本就羸弱的身子更加不堪,而金钢为了救她导致手背烧伤,原本白皙的手留下丑陋的疤痕,若不是当时顾着她,恐怕金钢受的伤不只这些,那些日子她总在自责没有将老爷夫人救出来。
失去依靠的她,想起在京城的舅舅,待身子一有起色,便带着金钢赴京寻亲,在京城知晓舅舅的人颇多,因他乃当朝礼部尚书,位高权重,要找他自然简单,只是由常迷路的金钢来带路,恐怕到日落西沉,也不知主仆俩能否到得了。
金钢将金妤留在卖首饰的小摊旁,拿着纸条去问路人。
问路这个事儿她到底已经做了几回?金钢敲自己脑袋一记,自言自语地说:“怎么又迷路了,老是在迷路,为什么我就是记不住哪,哎呀,这么下去,小姐可要怪我了。”她瞧了瞧天色,“现在是几时了?太阳要下山了吧?嗯,糟糕糟糕,得快点才行。”她喃喃说着,全然不把莫名其妙看着她的小摊老板当回事。
“大娘,请问这个地方该怎么走?”她拉住一位年纪约莫六十开外,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熬人低头朝纸条瞧了眼,“古乙大街……”妇人想再瞧仔细些,忽然见到金钢满布疤痕的手,惊叫起来,“不知道、不知道……”她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不知道啊。”金钢低语,“那只好再问别人了。”她完全没去细想为何老妇人像逃离怪物似地跑了。
“姐姐,你知道──”
这回她问的姑娘更是干脆不搭理她,直接走人。金钢堆着笑的脸顿时垮下,“我还没问哪……”转眼间笑容又扬起,“姐姐,这个地方应该怎么走啊?”她眨着乌溜的眼睛,笑眯眯地问。
就在被她拉着衣袖的姑娘正要开口回答时,金钢被人撞了下,那人连声抱歉也不说,飞也似地跑了。
金钢哑然望着那道深蓝衣衫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稍后回过神想继续打听时,那位姑娘好心提醒,“姑娘,你看看有没有东西不见了,这几日小偷较多。”
金钢闻言连忙伸手探向腰侧,脸色一变,“哎呀,我的钱袋不见啦。”
“一定是方才那人偷的……”那姑娘顿时瞧见倏地已在几步外的金钢,心里直纳闷她是怎么做到的?
“可恶……”金钢没等那位姑娘说完,就飞也似地追了上去,她施展粗浅的轻功,嘴里直嚷着:“小偷、小偷……”好似这样小偷就会停下来。
追了好一会儿,金钢才在人群中见到方才那个小贼的身影,那一身深蓝色的外衫她早已记在脑子里。
追着追着,金钢的笑容缓缓僵住,连动作都停了下来。
“揽翠院,这是什么地方?”她双手叉在腰际,仰首瞧向那一块烫金的匾额上头所书的三个字,还未深想,脚步便已踏上了台阶,眼看就要跨进揽翠院的大门。
“哎哟!小泵娘,你到我们这揽翠院里是来做什么的呀?”门口一位妖娆万分的红衣姑娘,将金钢拦了下来。
“我找小偷。”金钢理所当然地说。
“小偷?”姑娘闻言一愣,随即咯咯笑起来,“我们这里偷心的姑娘很多,不知道你要找哪一位?”
“他偷了我的钱袋!”金钢气呼呼的说,想起方才那个故意撞她的人,就益发气愤,那钱袋里的银子是她和小姐仅剩的盘缠,若是没有了,要她怎么跟小姐说。
“钱袋?”姑娘挥挥手,打发小孩子似的说:“小泵娘,我们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你到别处去吧。”
“我看到他进去了。”金钢引颈朝里望,只看到和面前这位姑娘一样的女子们在里面穿梭来去,阵阵娇笑从里面传来。
“哦,是吗?”红衣姑娘忽然变了脸色,“小泵娘,你还是走吧,到别处去找,别妨碍我们做生意……哎哟,陈大爷,好久不见了,怎么今儿个才来呀……”
她的话让金钢傻眼,只感到一阵冷风吹过。
她站在门口,真想直接闯进去,无奈门口一左一右两位彪形大汉像门神一样站着。
金钢踮起脚尖,探望一会儿,最终无功而返。
她双手撑着两颊,慢吞吞踱到一边,蹲在揽翠院的墙角边发怔。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偷她钱袋的人分明是进了那个姑娘很多的地方,不会错的,要是让她进去找一定可以找得到,可是那位姑娘不让她进去。
嗯……怎么办?
金钢想了许久,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咳嗽声,侧耳细听,是从墙那边传来的,她大喜,自言自语:“有办法啦。”
环顾四周,金钢在墙角处找到几块可以垫脚的石头,她急忙跑过去搬起石头叠起来。
好不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攀上墙头,金钢还来不及勘察墙里的情况,手一松,整个人已经背朝天扑倒在地上。
痛啊,金钢龇牙咧嘴地将口中的泥土吐掉,才四肢并用地慢慢爬起,手中始终拽着那张写有洛家地址的纸条。
“地上很硬吧?”
一道戏谑的声音让金钢撑在草地的手一滑,整个人又趴了下去。
“哎呀。”她低叫一声,“失败了……”嘟着唇抬起眼寻找发声的人。
“痛得爬不起来?”那人又开口说话,话里有丝淡淡笑意。
“嗯?”金钢抬起眼,慢慢往上瞧,然后瞧进一双带笑的眸中。
好好看的人,她眼也不眨地直盯着那男子瞧,他的眼睛很好看,微微眯着,眼中的笑意仿佛快溢出来,鼻子挺直,薄唇略掀,带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却又矛盾地让人感觉到他的善意。
洛巡弯下腰,好笑地看着忽然自墙头落下的小泵娘。
她看来约十五、六岁左右,两条乌溜溜的辫子此刻毫无生气地垂在地上,她那乌黑眼珠颇有几分灵气,其间还夹杂了几许纯朴,她的鼻子小巧、唇色红润,脸颊却有些消瘦。身上的衣裳看来是普通百姓的装扮,看起来风尘仆仆,而她的手──
洛巡眼色一暗,她的手上斑驳地布满像是烧伤的伤疤,不知经历过怎生的痛苦才导致这样的伤痕。
洛巡收回视线,站直身子,看着金钢再爬起来。
她掸去身上的草屑和泥土灰尘,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他的笑容加深,她完全是个乡下姑娘的模样,眼神单纯直率,眼里露出对他的欣赏让他心头莫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