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手颤抖着,几乎要抓不住梳子。
而绫罗则一动也不动地坐着,面无表情。她不想哭,也不想说话。她的心已经死了。虽然拓跋人会把她抬去西域,但抬去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她的心会永远留在这里,留在秦剑羽的身边……
她不知道那拓跋王子为什么要挑中她,她在宫里是被遗忘的公主,又怎么会被拓跋的王子指命和亲?当父皇宣布这个消息之后,她哭过也挣扎过,甚至想过要与秦剑羽私逃……但父皇警告她,如果她敢逃走,他就把秦剑羽一家和她的母亲全部杀掉!
绫罗真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她的父皇,为什么会为了一个拓跋的王子,竟然这样狠心地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万般无奈之下,她曾试图自杀,幸好被德妃及时发现,母女二人忍不住抱头痛哭。
德妃哭着说,倘若绫罗死了,她也会跟着一起去死……绫罗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囚禁的金丝鸟,无论再怎么飞,都发现那不过是巴掌大的天空。
她的命运,已经由不得她掌控。
“绫罗……”德妃开口唤她的名字,但她一张开嘴,眼泪便流进嘴里。“绫罗,我的女儿……你一个人在西域,要好好照顾自己……那拓跋王子无论怎样……你都不要反抗。你嫁过去,就已经是人家的人了,更何况,你是去和亲……你父皇跟整个大宋朝的颜面,都系在你的身上……”
绫罗的眼泪,终于随着德妃的低泣而落下来。
那个拓跋王子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很凶恶,会不会很讨厌?她要做他一辈子的王妃,这漫漫岁月,她究竟该如何度过?虽然这皇宫给了她永远的伤害,但她依然会永远想念这里,因为这里有她的母后、她的最爱……
德妃抱住绫罗,痛哭起来。
二月初七,春光明媚。
皇宫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群臣们高呼万岁。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中,因为绫罗公主和亲仪式就要开始了。
满天飘飞的彩色花办,随风招展的龙飞凤舞,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极尽的奢华,极尽的美丽。皇家的婚礼,只能令普通百姓可望不可及。仿佛是吉祥平安,仿彿是喜气洋洋,仿彿是整个大宋都在为绫罗公主的和亲而欢呼。但在绫罗心里,这些都遥远如同一个梦……一个她不愿意去完成的梦……
斑绾的发髻,价值连城的珠宝,华丽的衣装,都映不红绫罗那灰白的脸色。她的心已经死了。
提起绸缎的衣裙,绫罗一步一步地跨进那金碧辉煌的金鸾殿。高高在上的父皇,一脸冷笑的皇后,一脸悲伤的母后,一群虚情假意的朝臣,还有止不住叹息的秦老将军。
但是,她的剑羽呢?
绫罗一踏入殿上,就不停地寻找他的影子。
剑羽去哪里了?就让她再见他最后一面。即使今生再不能相见,但至少今日让她再见他一眼!
斑高在上的皇帝扫了绫罗一眼,盛装华服的绫罗让皇帝都忍不住眼睛一亮。
绫罗站在殿下,穿着大婚的黄色宫服,绾起了曾经披在肩上的长发,眼波流转,神情动人。她袅袅婷婷站在那里,不用什么语言,也不用什么动作,只是轻轻地抬头,就几乎令这金碧辉煌的大殿黯然失色。后宫的三千佳丽,甚至连她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皇帝从来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倾国倾城、迷倒众生的女儿。而绫罗今日大婚的浓妆,更令她迷醉万人。
直到这一刻,看到这样美丽的女儿,皇帝的心里居然也有点不舍。
但有什么办法?蒙古国在北方虎视眈眈,如果不联盟西夏,只怕蒙古国一打过来,西夏再趁机捣乱,大宋江山岂不是不保?与其牺牲江山社稷,还不如牺牲女儿。
“绫罗……”德妃咬着下唇,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唤出她的名字。
皇后冷冽地扫了德妃一眼。哼,德妃只不过是嫁个女儿,就爬到西宫的位置。但她不要太过放肆,在这个宫中还是她皇后在做主。不要以为她嫁个女儿,就可以不懂规炬了!
德妃看到皇后投过来那冷冷的目光,便强忍住不再开口。
绫罗虽然站在远远的殿下,却清楚地看到在大殿上,那场你来我往的争斗。这让绫罗的心里微微地一酸。但她还有什么办法?她走了以后,谁来保护母后?谁来照顾母后?父皇对母后十七年的遗弃,真的能因为她的出嫁而对母后格外恩宠吗?
然而这一切,她已经无力再想。虽然心中百般不愿意,但绫罗依然勉强地跪下来拜别父母。在皇帝的脸上,终于爬上一丝胜利的笑容。
平阳公主的送嫁之队,浩浩荡荡连绵几公里。在临安城百姓的欢呼之下,辉煌地穿街过市。皇帝的面子,在这一天得到了最大的张扬。那些挥金如土的排场,堆砌了一个看似奢华美丽的婚礼。满天纷飞的花办,满街的赞叹,满眼的羡慕……
只有独自坐在大红喜轿里的绫罗,在默默地黯然神伤。
真的就这样嫁了,她终究还是敌不过命运,她终究还是敌不过高高在上的父皇。命运为何如此残忍?相爱的人终究不能相守,她终于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命运车轮下一粒小小的黄沙,它要往前,她便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秦剑羽……一想起这个名字,绫罗的心便如刀剜过一样的疼痛。这个她全心爱着的男人……最后还是落到劳燕分飞的结果。
绫罗偷偷地掀起盖头,不住地朝外瞄去。一队又一队的士兵,在她的喜轿外面穿过,但是,依然没有他的影子。
但绫罗还记得,在父皇的圣旨下,命秦剑羽做护嫁大将军。
这是多么的讽刺!她被迫和亲,而秦剑羽被迫送嫁。她不知道,如果被秦剑羽看到她这一身红装,会是如何的伤痛?
秦剑羽骑着马,就在那顶大红的喜轿后面转来转去。他不能靠近,一旦靠近,他就会觉得全身都在撕裂般的疼痛。
那轿中坐的,正是他心爱的女人,而今他却要跟在后面护送她去嫁给别人!这是上天的折磨,还是上天的残忍?他与绫罗难道真的这样无缘?酒精已经麻醉不了他的神经,他仍是觉得痛!
他几乎能看到绫罗坐在喜轿里的模样,她盖着大红的喜帕,珠泪暗流。
绫罗,我该怎么办?你是我的,而我现在却要亲手把你送给别人!天下之大,而我竟然留不住一个我深爱的女人。做将军有什么用?做公主又有什么用?我们还不是皇家的牺牲品,我们竞就这样被迫活生生地分离!绫罗,我怎么可以亲手把你送给别人?我怎么做得到?皇上实在是太残忍、太残忍了!秦剑羽策马,却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就在这样看似平静的状态下,大军行进了快一个月,终于到达平相城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已经几乎身心俱疫。
西夏王朝的迎亲队伍,就在不远的地方,大宋的送嫁队伍,也渐渐停了下来。
秦剑羽勒住缰绳,策马驻立。
绫罗感觉到队伍停住,便伸手掀开轿帘。
这两个几乎像是一个几年没有相见的人,居然就在这一刻四目相对。
秦剑羽愣住。
绫罗也愣住了。
秦剑羽骑着那匹跟随他多年的战马,看起来威风凛凛,但他今天却偏偏穿了一件灰白的衣衫,仿彿映照他那已经绝望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