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着火啦,着火啦!”
伴随着惊慌的尖叫声,响彻云霄的锣鼓声划破寂静的夜空响彻全城,火红的火焰嚣张的挥舞着利爪向天空示威,瞬间张扬着遍布自己的势力,见风就长,见屋就烧,暗如黑墨的夜空被火焰照得通明。
殷若楼和许横苍、杜素素赶回来时,看见的正是家仆在府前奔忙救火的情景。
殷若楼的心顿时提到嗓子口,和许横苍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对方开始有所行动了,可是没想到动作如此之快。
“爷,你可回来了!”灰头土脸的管家小七儿哭丧着脸奔了过来。
“公主呢?”殷若楼忽然明白心头压抑的紧张感从何而来,因为他没看见“她”。
“还……还在里面……”
“怎么会?”他的脸霎时失去血色。
拂尘不是在府里吗?就是因为他在,他才会放心的出门,可是……
来不及多想,他身子一纵,就要进入府中救人。
“你疯啦?火势有多大你没看见吗?特别是你住的还香楼,你自己看!”许横苍大骂,两只手同时按住他的肩膀。
“她是我的妻子。”他的鼻尖急出了汗珠。
“不要去。”另一边,幽幽的哀怨女声传来。“你爱的不是她啊,你爱的是我,别让自己又陷进两难的境地好吗?我受够了那种无形的桎梏!算我求求你好吗?我知道自己很卑鄙,可是请你成全我,让我们趁这个机会重新开始……”
他转头,正视杜素素哀求的眼神,加重了语气:“她是我的妻子!”
“你爱的是我啊!”她喊了起来,“我才是应该成为你妻子的那个人,何况你救出她又怎么样?她只不过是一个会喘气的活死人罢了!还是你要亲手……”
他的目光一冷,原本残存的愧疚也被冷漠取代,杜素素倏地住口,因为她发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答应了她,她是我一辈子的妻子,无论她是死是活。”这是他的承诺。
许横苍不知何时已经放开阻止他的手,他头也不回的往火海里冲进去。
那气势雄伟如大鹏展翅,看在许横苍的眼中却有若扑火的飞蛾。
“他变了……他变了……”悲伤的泪水从杜素素空洞的眼睛流下。
许横苍凝视着殷若楼被大火吞噬的背影,那是一只奋不顾身扑火的飞蛾。
为了什么?
他在心中默问。
殷若楼,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承诺,是真的吗?
是为了骗世人,还是骗自己?
心之所向,难道你自己真的不明白吗?
第一章
她只看得见眼前的一片红色。阴风狂野,杀声蔽天,战鼓声在如雷的杀声中亟欲催命,人一个一个在她的眼前倒下,残阳渗着妖异的红色。她放肆的笑着,眼前绽放的一朵朵血花是如此的绚烂,敌人的哀号声是她兴奋的催化剂,唤醒她体内更多的嗜杀激情,于是她的刀挥舞得更快,如野兽般的喘着气,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
贪看那一朵朵的血花,是她喜欢战场的原因之一──残阳如血,血如残阳。
她能感受到锋利的大刀砍到人骨上一瞬间的艰涩,感觉到温热的血液飞溅出来的速度,然后,快感占领了全部的身心,她哈哈大笑,纵马奔驰。
忽地,身下的马剧烈的颠簸一下,她一时不察,从马上重重的飞落……
猛的哆嗦一下,她并没有感到重坠于地的疼痛,张开眼睛,看见的只有月牙色轻软的罗帐,那柔柔的流苏高高的从帐顶落下,微微侧眼望去,熟悉而又陌生的青玉案、女性化十足的仕女屏风、高雅古朴的雕花铜镜……在她眼底一一掠过。
她坐起来,胸口还因为梦中的惊险而起伏不定。她又梦到金戈铁马的沙场,又梦到令人心醉魂迷的杀戮,即使已经回京城半个多月,她仍是处于严重的不适应状态,她的心魂仍滞留在沙场,似乎那里才是她的归属地。
东南一役,黄郗国大败,损伤过半,不得不修书求和,俯首称臣,起码有二十年不得翻身。而其他邻国俱是不成气候的小柄,凡是之前蠢蠢欲动的,都被她带领的军队打压得永世不得翻身,想要再打仗,恐怕得等到她发白齿摇的时候了。
“歇歇吧,以后就有太平的日子了。”身为太后的义母慈祥的对她说。
奇怪的是,她在那时只注意到贵为天子的义兄不寻常的笑容,那笑容蕴涵了些什么她无法揣测,天生的敏感却告诉她一定不是好事。
皇上不敢对自己怎么样的,因为她是太后最疼爱的女儿,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高傲的笑了笑,有了太后这个靠山,她的小命从来就不是问题,至于那个天子──只要别惹到她就好!
而她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做,去做女将军,也不是出于对天子的忠心,只不过是喜欢享受那种支配别人生命的快感,喜欢唯我独尊的狂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记忆中,爹爹时常对她叮嘱这句话,宽厚的爹爹却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
她在黑暗中冷笑。你不欺负别人,别人就会欺负你。只要自己活得快乐就好,别人的死活,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十几年来,她就是凭借这种原则才能生存下来,以后也一样不变。
清晨,习惯早起的骆回风在府中的林子里练刀。
“杀人头点地……回首不留魂……”骆回风默默的念着刀法口诀,身形和刀影纠缠在一起,虽然没有明确的对手,那源源不绝的杀气在越舞越快的刀锋处凌厉的向四周扩散,惊起了栖息在树上的飞鸟。
一名五官精致秀丽、面无表情的白衣男子似乎对源源不断的杀气早就习以为常,非但没有惊吓逃跑,连被杀气逼退一步也没有,就像一根钉子般牢牢的钉在离她没有几尺的竹子下。
“妳听说了吗?”正在一旁看她练刀的拂尘忽然出声。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也没能盖住被刀划破的风声,但是骆回风硬生生的顿住刀势,询问的望向发声的拂尘。“什么?”
拂尘沉吟半晌,忽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妳有病,还是很严重的病。”
“你才有病。”骆回风不假思索的回嘴。
“我没病,是妳有病。”他淡淡的重复,“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哦?”骆回风饶有趣味的扬了一下眉,“谁说的?”
“是太医。”拂尘慢条斯理的道:“妳忘了在妳大胜回朝后,太医给妳诊治过?”
骆回风凝神一想,在她得胜回朝,黄郗国来使送来求和书后,太后心疼她半年戍戎边外的辛苦,生怕她的身子有恙,特命太医为她检查一番,直到确认她比谁都健康才放心的放她回家,难道拂尘说的诊治是指那一次?
“如何?”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妳不知道吗?太医其实诊断出妳患了重病,命在旦夕,可是碍于妳的脾气,不敢跟妳说,也不敢刺激太后,只好先行禀报皇上,由皇上定夺。”
骆回风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刀柄,漫不经心的问:“我得了什么病?”
“嗜杀症啊?”拂尘轻描淡写的公布答案。
骆回风一怔,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活了二十年,从来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
“好笑吗?”拂尘淡淡的露出笑意,但那笑并未到达眼底。“太医的诊断是女子的心智本就比男子脆弱,加上妳一个弱女子带领军队长年征战沙场,整日与杀戮为伍,于是心灵受到很大的扭曲,杀人已经成了下意识的习惯,如同疯病一样,是不受自己控制的。疯病一上来,见谁都杀,任这种病继续下去,不但身边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妳自己也会越疯越厉害,疯到极点死的是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