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暗自嘀咕着,夏小禾摇头。
币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思绪却已经飞到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又瘦又弱,一张脸白得点颜色也没有。眼睛倒很黑,不过一点神采也没有,好像两只黝黑的深洞。我跑过去和他说话,他睬都不睬我,简直不把我这个孤儿院里的小霸王放在眼里嘛。”
“孤儿院?”夏小禾惊讶地抬头。
“别打岔。”华与诠挥挥手,唏嘘着,“好在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一般见识,继续不屈不挠地逗他说话,可是他居然还是不睬我。后来才发现,他不是不愿意说,而是根本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能?”想到左司辰一口华丽的美音,说他是哑巴,骗谁呢?
“怎么不可能?”不悦地瞅了她一眼,小丫头,居然怀疑他说的话,华与诠扬扬下巴,“医生说,他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失去语言功能。懂了吧?”
傻傻地点头,夏小禾问:“后来呢?”
“大概过了一年,他忽然能发出些许声音了,再后来,可以说出一些简单的词语,两年之后,除了发音含糊些,与人交流几乎没有什么问题了。我想,大概是克服了心理障碍吧。”
越听下去,夏小禾心里越难过,酸酸涩涩的,手掌不经意间蜷曲起来,“他究竟受过什么刺激?”
“这你要去问他。”
“那——后来呢?”
“后来他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居然下定决心学英语,说长大以后要当一名出色的翻译。”侧身换了个姿协坐着,华与诠道,“那时他连话都说不清楚,英语语音简直烂到不能再烂,居然要当翻译。不知道多少人对着他冷嘲热讽,翻着白眼看他丢丑。没想到几年之后,他居然真的成了名牌大学英语系的高材生,现在居然还是个同传。”
想到那一盘盘语音模糊的磁带,夏小禾垂下眼睛,有些想哭,喃喃说:“他是个傻瓜。”
“没错,他就是个傻瓜。”华与诠促狭地笑,“那时候,他的糗事可叫多呢,嘿嘿,我说给你听……”
门被推开,左司辰走进来,看到安坐在椅子上,端着橙汁的夏小禾,总算放下心来,“小禾,随我回去吧。”
他低声道。
话说到一半,却被忽然打断了,华与诠正觉得扫兴,想要消遣他几句,身旁的女孩却忽然窜了出去,一把抱住左司辰的腰,仰头亲了他一下,道:“师傅,我喜欢你。”
“小禾?”
“咦?”唇瓣传来的烫烫的热度让她皱眉,抬手在他额上探了探,夏小禾瞪起眼睛,“你果然又发烧了!”而且至少三十九度,他玩命呀?
还没从夏小禾的真情告白中回过神来,左司辰已被她塞人中恒的专车,朝医院驶去。
☆☆☆
窝在卧室里,夏小禾在照镜了。
她左照右照,觉得自己实在是个美女。弯弯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鼻子、红润润的小嘴,皮肤是女敕女敕的乳白色,仿佛轻轻一捏就可以捏出水来。
可足,为什么她却那么没有魅力呢?上次在华与诠的办公事里向左司辰表白后,他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照样把她当做朋友,当做徒弟。有事没事窝在一起聊天吃饭,要么坏心地端起师傅的架子,扔一堆原文书让她啃。似乎都没什么改变嘛!哦,不对,改变还是有的。以前,他还会宠溺地牵牵她的小手,或者敲敲她的脑袋,模模她的头发什么的,现在却绝对不会有这样亲呢的动作。甚至有事她不经意地想去拉他的手,都会被他有意无意地避开。搞什么呀,再这样下去,她还有什么戏?
不过,要她就这样认输了,她是绝对不干的。开玩笑,活了二十几年,除了林淮,他是惟一一个让她真心喜欢,愿意为他哭,愿意为他笑的男子,她怎么可能放弃?何况,他干吗疏远她,不接受她呀?
再次拿起镜子照了照,夏小禾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不漂亮吗?”
可是,林淮明明说过,小禾是最漂亮的。
林淮!透过镜子,夏小禾仿佛又看见那双温柔的眼睛,疼宠地看着她,对她说,小禾,不要放弃,永远不要放弃。
☆☆☆
“师傅,你陪我去个地方。”八月十七日,夏小禾破例起了个大早,抱着她的小包包,对左司辰道。
没有问要去哪里,左司辰颔首,随着她去了。一路上,她出奇地沉默,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他也没有说话,静静地陪着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牵着她的小手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那是一片无垠的花海,微风轻拂,带来缕缕幽香。洁白的花海,怀抱着一座孤坟。他曾经来过这里,那天,夏小禾伤心地从学校跑出来,在林淮的坟前呜咽。
“今天,是淮的忌日。”夏小禾蹲子,从小包里掏出厚厚一叠信笺,引火点燃,明灭的火光将她的面庞染成晕红,“他已经……离开我三年了。”
她有些呜咽,垂下头,看着火光将一封封信笺吞噬,“我几乎天天给他写信,告诉他,我过得很好、过得很好。”
静静地站在她身侧,左司辰一言不发,听她用带着轻微鼻音的语声一句一句往下说。
火光吞噬了最后一封信笺,她仰起头,轻轻地说:“你知不知道,我好喜欢林淮。淮他……就像太阳一样。”
在她身边坐下,地上长着厚厚的草,很柔软。他看着她,笑得有点苦,“我知道。”
她爱林淮,从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知道。众人面前,她像母狮子一样捍卫着他,不让陆明远说他一句不是。受了委屈,她哭着跑到他坟前,诉说自己的悲伤。心里很苦,林淮的忌日,她要自己陪她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曾经以为,他永远不会去嫉妒谁,原来却不是。即使他没有立场,没有资格,也没有意愿去与林淮争。
在中恒的时候,她说她喜欢他,他却没有给她回应。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二十年前,父亲忽然病逝,母亲从此精神恍惚,一个月后,就在接他放学回家的路上,车祸而亡。那时候,他站在校门口,而出事的十字路口,就在离学校十米处。鲜红的血,刺目地扎在他眼底,母亲临去的神情,却是解月兑。在那一刻,他明白,身染家族遗传病的自己,不能爱人,也不能被爱。
然而,心还是会痛。每次听到她一脸幸福,做梦似的说,我的林淮是最帅的、我的林淮是最温柔的、我的林淮是最完美的。那时,心头也会酸酸的,为了她也为了自己。无望的爱情,何时才是终了?
“可是,有时候我也好恨他。你知道吗?我居然会恨林淮。”夏小禾低下头,似哭似笑地弯了弯嘴角,在坟头撒下一把一把新土。
左司辰陪着她,学着她的样子,把土撒在坟头。
“淮他……不是完美的。我好气他,他不够坚强,即使为了我,他也没有坚强地活下来。”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渗在土里,“大家都以为,他是因为血癌才死的,其实,他是死在自己手里。大家好不容易为他找到配对的骨髓,我开心地跑去告诉他,却看见,他亲手将一针筒液体打入体内。他说,他不要血癌继续摧残他的生命,他要走了,他要为我留下最完美的林淮。你知道吗,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我们甚至已经找到了配对的骨髓,他可以活下去,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