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萍儿暗叫不好,勿离剑怎禁得起这样折腾,她暗自思忖着,正要弃剑,取出鱼肠剑来,眼光一瞄之下,却发现阳光之下,勿离剑熠熠生辉,毫无想象中的破损之状。公羊师父真够意思,挺起身子,她不由眉开眼笑。
耶律宗续双眼一凝,一招落空之下,不由又惊又怒,运气于掌,风云雷动,咫尺天涯,风起云涌,三式齐出。一时间,四处一片飞沙走石,台下众人禁不住闭上眼睛。
眼光幽然,清清冷冷的,君云然沉静道:“身若浮云,心似飘萍。浮云飘萍,身随剑动。”
随着耶律宗续的剑芒,乐萍儿的身子随着剑气缓缓浮动,看似剑锋即将擦过身体,却偏偏只一分之差,堪堪避过。浮云飘萍,本就是一式闪避身法,在小范围里腾挪,闪过对手的攻击。
淡淡垂眼,君云然接着道:“云淡九天,攻他门面。”
“好。”
勿离剑顿现一道扇形光芒,耶律宗续只觉眼前一痛,一个侧身,面颊处已然裂开一道口子,鲜血一丝一丝渗了出来。
“跃身,云天一色,攻他左肋,咳……”轻咳一声,面色隐现苍白,淡色的唇清浅到毫无血色,君云然淡淡道,“矮身,左挪一寸,风云流动攻他下盘。”
他看也不看场上,一招一式,攻的却是耶律宗续必救之处,封的也是他必退之路。
一时间,耶律宗续只觉左支右拙,眼前尽是乐萍儿翠绿的衣袂,勿离剑如玉如冰的光影随时乍现,转眼之间,右腿上又添一道伤痕。
西门墒在场下看着,眼是一片纯然的黝黑,不带感情地微微眯了起来。他看得很清楚,一开始,君云然的确是照着耶律宗续的招式,教授乐萍儿自保的招法,这样一来,乐萍儿虽有惊无险,却也不至于伤及耶律宗续。但三招之后,君云然逐渐熟悉耶律宗续的武功套路,再加上他七年前与之交手的经验,便不再看向场内,全凭臆测,往往在耶律宗续出手之前,就已揣摩出他的招数。这样一来,乐萍儿在时间上就不再存在劣势,外加君云然精准的指点,出手之间自是大大不同。
君云然,绝对不能留!
脑海中蓦然闪过这个念头,西门墒手底紧紧一握,阴沉地望了他一眼。
君云然偶一抬头,扎扎实实的,澄净的目光与这阴沉的一眼对了个正着。
眼神在半空中一个碰撞,又不约而同地避开。
在君云然的指点下,乐萍儿越发游刃有余,招招式式,将耶律宗续攻了个密不透风。
“浮云幽幽,封他下盘,云天一色,封死他的剑路。”君云然沉声道,“浮云蔽日,击他右腕,逼他弃剑。”
弃剑则败,这是每个习武之人都明白的道理,君云然几乎可以肯定,就在片刻之内,耶律宗续必败。
擂台三场,两场一败,这第三场,也不必再比下去,幽云十六州,这辽国是还定了。然而,他心头却没有那么笃定,因为西门墒还坐在这里,他决不至于让耶律宗续输得那么轻易。
君云然不过心念一动,西门墒已经动了,他身形一闪,剑芒顿现。此时,耶律宗续正当紧要关头,乐萍儿只要一式浮云蔽日补上,他必然弃剑。
西门墒一动,场下一阵抽气之声,每个人都以为他攻的必定是乐萍儿,以救耶律宗续之危。
乐萍儿心神一凝,手下却丝毫没有停滞,心想无论如何,拼得挨这么一剑,也要先把耶律宗续打败。不料剑芒一闪,西门墒在乐萍儿身侧掠过,撩起一朵剑花,竟直直向君云然刺去。
“不要!”乐萍儿一声惊呼,毫不犹豫地收剑,飞身相救,却已是不及。
眼看剑锋就在眼前,君云然心口一痛,剑尖透衣而入,蓦然间已血染白衣。
“师兄……”清冷的眼光定定地望在西门墒面上,君云然轻声一叹,清浅地唤了一声。
两门墒正待一个用力,将这心月复之患毙于剑下,忽闻这一声清清浅浅的“师兄”,心头不由一怔,纯然黝黑的眼一阵朦胧,手底的长剑竟怔怔地停在那里,怎么也刺不下去。
乐萍儿握着剑,紧紧地瞪着西门墒手中的长剑,一动也不敢动,就怕一不小心,这一剑刺进君云然的心口。
“师兄,你……真要我死?”灿如黑玉,流光隐现的眼定定地望在西门墒面上,君云然轻声问道。
“真要你死?”西门墒怔了一下,忽然一个战栗,黝黑的眼渐渐淡去,喃喃道,“我怎么会要你死?”
望着他逐渐清明的眼,君云然心头方自一喜,忽听一声闷哼,西门墒双目暴睁,愣愣地望着自己淌血的胸膛,一截剑尖赫然竟透胸而过,颤巍巍地挂在胸月复之间。“当”的一声,他的身子晃了晃,长剑蓦然坠地。
原来方才君云然遇险,一群御前护卫奉齐王之命掩了过来,其中一人趁着西门墒心神恍惚之即,一剑刺了进去,众人的心神都集中在君云然身上,是以竟无人注意到这一变故。
“师兄……”君云然蓦然一声痛呼,强忍手腕的痛楚,一把将西门墒扶住。他目中忍不住啊现水气,手腕处的鲜血染遍了白纱,一滴一滴滑落,在地面缓缓晕开。
乐萍儿怔怔地望着他手上的鲜血,却只是站着,怎么也不敢上前。对于西门墒,她憎恶多于喜欢,然而,即便是这样,她依然觉得心头发酸发痛。这么浓重的悲戚,压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地,勿离剑竟缓缓离手,滑落地面。江湖的残酷,今日她是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味到了,然而,这味道却实在太苦太涩了!
“云然……”西门墒呛咳了一声,一缕缕鲜血顺着嘴角溢了出来,他张了张口,微弱地道,“没想到,我一生纵……纵横江湖,却死……死在……一个无名小卒的……的手里。”
“师兄,你……你莫要再说话了。”君云然哽咽道,“我带你回去翠竹园,六师父一定可以救你的。”
“你知道来……来不及的。”西门墒猛然一阵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自口中涌出,他却忽然笑了一笑,喘着气道,“若是……若是你的双手经脉……未断,必定可以救我,呵呵……呵呵呵呵……你说……我是不是……自……自作孽?”
“师兄,你莫要再说了。”
“这……这真是一场笑话。”推开君云然扶持的双手,西门墒踉跄地退后几步,用力在胸口一拍,长剑倒射而出,长剑一出,他的胸膛立刻血如泉涌。
“师兄……你……”君云然蓦然一惊,想要阻止,却已是不及。
西门墒望了他一眼,空蒙的目光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意味,强忍胸口的巨痛,他取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最后一次负手望天,大笑道:“真是……一场笑话,这真是一场笑话。”
笑声骤止,充满力量的身躯缓缓倒下,一双睥睨天下的眼睛,却终于没有合拢。
尾声
三天后
京城之郊,有一座并不出名的小山,山虽然不高,却很清静,而且,立在山顶之上,看得见都城的遍地繁华,也看得见京城巍峨的宫殿。
如今,这山顶之上添了一座新坟,西门墒的新坟。这坟是乐萍儿挖的,一抔土一抔土,都是她亲手挖的,原本君云然不顾手腕的伤势,想要自己动手,却被她坚决阻止下来。
“既然你不要别人动手,那么我来帮你挖。”她狠狠瞪着他,不待他答应,就用力挖起来,不一会儿,就已经指尖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