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知君云然一生,即使面对皇上,也是不冷不热,沉静有礼。而自从经历一场大劫,待人接物更是冷淡,不是亲近之人,他自是不会主动搭理。而这乐萍儿,从小生在山上长在山上,爹娘也是极尽疼爱,她向来没有什么尊卑之分,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管别人高不高兴。好在她年纪还小,生得又玲珑可爱,小嘴有时更是抹了蜜一样,倒也很少惹怒人家。
“把手伸出来,老夫搭一搭脉。”薛金针决定不去理她,回头对君云然说道。
“不劳薛神医,在下无甚大碍。”君云然淡淡道。
薛金针皱了皱眉,向洛夏宗望去。
暗叹一声,洛夏宗无奈道:“兄弟,你听大哥一次,让神医号号脉。”
“大哥,我的身子自己知道,你又何必……”
“你知道什么?”洛夏宗沉下脸,打断他的话,“你要是知我何必大老远把薛神医请来?萍丫头辛辛苦苦盗……呃……借来鱼肠剑,我这做大哥的辛辛苦苦请来薛神医,你好歹也给我像话一点。”
“对嘛对嘛,你听洛大哥的没错。”乐萍儿从椅子上爬起来,三两步跑到君云然床前,将他的手一把从被子里拉出来,放在号脉用的药枕上,冲薛金针道,“神医,你号脉吧,号仔细了哦。”
她索性把椅子拉到床边,坐下来不走了。
薛金针看了她一眼,暗自奇怪君云然竟没有生气,就这样任她胡来。暗暗摇了摇头,今天在这骆家堡,他也算了见识到了,尽是一群怪人。他却完全没有想过,旁人千求万请,外加奉上金银无数,他上不上门诊治还要看自己高兴,今日被人如此忤逆,他却没有拂袖而去,反而甚有耐心地为病人号脉,岂不是也称得上个怪人。
望见手腕上一道狰狞的刀痕,薛金针愣了一下,抬眼望了他一眼。
“不准看。”将君云然的衣袖往下拉了拉,乐萍儿心头一痛,任性地道。
薛金针并不理他,径自把手搭在君云然的腕脉上,忽地,他脸色一变,手底的力道加重了些,神情也越来越凝肃。半晌,他忽然紧紧拽住君云然的手,瞠目道:“你曾经中过‘焚心’之毒?你中了‘焚心’五年居然还可以解?你快说,这药方是谁开的,解药是谁配的?”
“你放手啦。”眼看白玉似的手腕被他掐出红痕,乐萍儿忍不住跳起来,用力拉开他,怒道,“你做什么?号脉就号脉,竟然问东问西的,还出手伤人。你这叫什么大夫吗?”她随即转向君云然,“疼不疼?对不起,人家不应该让他给你号脉的。”轻轻揉着君云然的手腕,乐萍儿后悔道。
微微一笑,君云然反手将她的小手纳入掌中,“没事,你莫要担心。”
也不管乐萍儿的横眉竖目,薛金针眼神中燃烧着热切的光芒,连声问道:“这解药究竟是何处而来?就老夫所知,凡中‘焚心’之毒者,半年内尚有解药,过了日子,则十年之内,受尽焚心之苦,直至心脉衰竭而忘,到时任是神仙也难救了。从你脉象看来,你中‘焚心’,恐怕几近五年,竟然还可以将毒解了,这简直是……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你解不了的毒,别人就一定解不了?正好叫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乐萍儿不以为然道。
“神医,这事儿您往后再问,到时我一定告诉你,成吗?这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洛夏宗为难道。君云然的身份,现在还不宜让人知道。要是传出江湖,说君云然在他骆家堡中,那恐怕就有的热闹瞧了,对君云然本身的安全,也是大为不利。
薛金针又拔了两下胡子,皱眉道:“骆堡主,既然贵堡有这样一位神医,何必请老夫来这里呢?若是这病症连他也治不了,恐怕老夫也无能为力。”
“反正他就是治不了,你这神医怎么连诊都没诊,就说自己治不了?”乐萍儿急道。君云然伤在锁骨,总不至于叫他自己动手,将铁环取下吧。
“这……”薛金针沉吟一下,“他究竟病在何处?就我方才把脉看来,他脉象虽然积弱,却没有什么大碍,‘焚心’之毒也已经解了,现下只需好好调养,身子自然会渐渐好的,至于他手上的经脉,恕老夫无能为力。”
“谁要你看这些。你庸医啊?!”乐萍儿从怀里一把将鱼肠剑掏出来,拔去剑鞘,寒光闪闪的剑风在空中划开一个弧度,煞是好看。
薛金针到底是个大夫,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冷不防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干什么?”
乐萍儿把剑用力往他手里一塞,“拿着。”
薛金针望着手里的绝世名剑,只觉得寒丝丝的,心头不竟有点发毛。
“萍丫头,你做什么?”看着她的动作,洛夏宗不由疑惑道。
“我教这蒙古大夫治病。”乐萍儿说着,三下两下月兑了鞋子,竟然爬到君云然的床上去了,好在床很宽敞,倒也并不怎么拥挤。
“萍儿,你胡闹什么?还不快下去。”君云然蹙眉,轻声斥道。
“不要。”乐萍儿很干脆地回绝道。
她屈膝坐在床榻内侧,小心翼翼地扶正君云然的身子,垫高了枕头,让他靠在上面。然后,她脸不红气不喘地伸手解他衣带。
扣住她的小手,君云然蹙起眉心,“你这是做什么?”
“哎呀,你干什么?不要和我捣乱。”将他的手拉下来,乐萍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继续与衣带奋斗。
“萍儿,你不要胡闹。”再次扣住她的小手,君云然无奈道。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偏偏他却就是无法对她生气。
三番两次被人打扰,乐萍儿不禁有些生气,将他的双手塞进被子里,一手捂着被子,一手解他衣服。
暗暗一叹,君云然合上眼,索性由着她去。
白色的单衣很快就在乐萍儿的不屈不挠下被解开了,她望了一眼锁骨上的伤处,咬了咬唇,冲着薛金针一瞪眼睛,“神医,你还不过来?!”
薛金针望了伤处一眼,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这这……”
“这什么这?你是大夫,你给我把这两个铁环取下来。”乐萍儿吸了一口气,指指薛金针手里的鱼肠剑,“我连这个都给你准备好了。”
握着手里的鱼肠剑,薛金针吞了口唾沫,在床沿坐下。他伸出手,轻轻在君云然的锁骨处按了按。
猛然一阵抽搐,君云然紧咬下唇,淡色的唇瓣转眼已是一片殷红。
“你……你究竟会不会治?”乐萍儿颤了一下,又惊又怒道。
“不会。”薛金针慢慢收回手,“别说这铁环已扣死在上面,就是可以取下来,整个过程的痛苦,不是他的身体承受得了的。”
“那……那如果铁环一直扣在上面,会怎么样?”乐萍儿怔了一下,问道。
“一直扣在上面,锁骨坏死,双臂尽废。”君云然淡淡回道。
“不要,”乐萍儿身子一冷,咬唇道,“不可以!薛神医,你是神医,你一定要把它取下来。”
洛夏宗上前一步,“薛神医,当真无法取下吗?”
“没有把握的话,老夫不会说;没有把握的事,老夫也不会做。这铁,是终南寒铁,质地极坚,即使是名剑宝刀,也斩它不断。”薛金针沉吟一下,依然摇头。
“那……那鱼肠剑呢?”乐萍儿急急问道。
“萍儿,你不要急。”模了模她的脑袋,君云然轻声安抚。
“可是,人家就是急,就是急嘛!你说过鱼肠剑可以的,是不是?”乐萍儿扣住他的臂膀,急切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