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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云然 第10页

作者:燕燕于飞

他在大厅那张墨玉靠椅上坐下,似是凝神沉思。不知过了多久,西门墒抬起头来,面上桀骜的神色已然尽数敛去。留下的,竟似追忆般的神情,朦朦胧胧,似是沉浸于往事中不可自拔。

半晌,他竟忽然浮现一抹笑意,不带丝毫傲气,不带半点嘲讽的笑意。他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笑着,仿佛是想到什么很愉快的事情。

“云然云然……”西门墒合上眼睛,叹息似的喃喃道。

“当”的一声,茶几上的杯盏被他不经意地一拂,摔落地面。

西门墒蓦然一惊,睁眼站起,他望了望地上杯盏的碎片,泛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就在这片刻之间,他就似乎变了一个人,先前柔软的神情,不过昙花一现,而今的西门墒,眉梢眼底,剩下的只有狂傲。

他抬首望天,冷冷一笑。

这天,是该变了!

☆☆☆

马车徐徐而行。

乐萍儿却没有赶车。碰到骆家堡的兄弟后,她就很理所当然地把赶车的任务交给他们。至于她自己,则很轻松很愉快地钻到马车里,坐在君云然身边闲话家常。当然,基本上都是她一个人在说话,君云然只是听,偶尔淡淡一笑。

“……你知道吗?在我四岁的时候啊,有一次我掉进河里,爹爹可急死了哦。我当时都不会游水,摔进河里以后啊,我看见一条大鱼,嘿嘿,我才四岁嘛,那条大鱼几乎比我还大,我紧紧掐着它的脖子不放,然后啊,它使劲地一跃,居然跳到岸上去了。”乐萍儿笑眯眯地道,“从那以后啊,我的水性就好得不得了。”

“还有啊,我十岁那年,山上来了一伙强盗。这也就算了,他们居然胆大包天地打劫我,还把人家关在山寨子里。你猜他们后来怎么了?”她侧卧在马车里,神色很是得意,“我呀,很轻松地就溜了出来,在他们的井水里撒了彩虹粉。彩虹粉就是那种颜色很漂亮的粉末,对人体没有危害的。他们看到井水居然变成这个颜色了,当然不敢喝,只能多跑好几里地,老老实实地去打水。你说好不好笑?”

君云然笑笑,模了模她的脑袋,并没有说什么。

乐萍儿闭上眼睛,像小猫似的在他身上蹭了蹭,道:“不过啊,我记得最牢的事情啊,可不是这些。”

“是什么?”君云然靠在马车上,语声轻软。

“是打败你!我从八岁开始,就下定决心要打败君云然。因为打败君云然,爹爹就可以下山了。”乐萍儿嘻嘻一笑,小手环住他的腰,接道,“不过我现在不要了,人家现在只要待在你身边。”

“你爹爹是谁?为什么一定要打败君云然,你爹爹才可以下山?”君云然微感疑惑,这个丫头,似乎总在带给他惊讶。

“我是乐萍儿,乐萍儿的爹爹自然是乐惊天嘛。难道你不知道吗?”乐萍儿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天下人人都应该知道乐萍儿的父亲是乐惊天一样。

君云然却没有理会这些。乐惊天?乐萍儿竟然是乐惊天的女儿。这就难怪了,也只有乐惊天才教地出这样一个丫头。

“萍儿,既然你是乐惊天的女儿,那只怕你该叫我一声君叔叔。”君云然笑笑,十年前他与乐惊天相识,平辈论交,没有想到,现在他的女儿竟也那么大了。

“什么什么?君叔叔?我才不要?”乐萍儿像被踩着尾巴似的跳起来,嘟着小嘴道,“君云然,你怎么可以占人家便宜嘛。”

“我占你便宜?”君云然一怔,听听,这丫头在说些什么。

“当然!”乐萍儿昂了昂头,理直气壮道,“你才多大呀,居然要做我叔叔,不是占我便宜是什么?我才不管你和爹爹是什么关系。反正啊,他归他,我归我。咱们各论各的——了不起,了不起人家尊称你一声大哥,叔叔,门都没有啦。”开玩笑,要真成了叔叔,那她不是没戏了,她才不要。人生第一个愿望已经无法实现了,好歹她第二个愿望无论如何也不能落空。

听她说得理直气壮,君云然不觉有些好笑,“好,好,随你罢,你喜欢就好。”

“嗯,那还差不多。”乐萍儿满意地点点头,忽然感兴趣地问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爹爹是怎么认识的?爹爹为什么说,他和你打架输了,所以都不能下山?”

“你爹爹都没有告诉你吗?”君云然反问。

“没有啦。不过你告诉我也一样。哼,小气爹爹,人家问他好几回了,都不肯说。”乐萍儿嘟哝。

“当时,我才初出江湖,正巧看见你爹在威胁一个大夫,我那时年少气盛,便插手相助那个医生。偏偏你爹爹正在气头上,就说,要是败在我手里,就找个地方隐居,再也不出江湖了。”这段年少轻狂,只怕是忘都忘不了。

“后来爹爹输了是不是,活该,谁让他四处找人打架。”乐萍儿插口道。

君云然清浅一笑,“后来你爹爹气得扔下金刀,居然就这样坐在地上,半晌之后竟大哭起来。我大感奇怪,上前问他,他怒骂了我好一阵子,却什么都不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你娘中了奇毒,他遍寻天下名医,可是他们却束手无策。后来我随你爹回去,解了你娘的毒,也就此与你爹结为至交——却没有想到,他气头上说的话,却记得那么牢。”

“哦,原来是这样啊。”乐萍儿居然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摇头道,“爹爹真丢脸。亏我还想帮他挣回面子呢,真是的。”

“你莫要说他丢脸,你爹爹……”君云然忽然感到胸口一闷,紧接着仿佛一桶冰水当头淋下,浑身一阵冰冷,“他……对你娘真的很好。”

“嗯,这个我知道啊,他对娘的确很好,好得不行!有什么东西,好的都第一个给娘,第二个才给我,我都好妒忌哦。”乐萍儿垂着头,喜滋滋地道,“我以后也一定要找个最最疼我的相公,他一定要对我很好很好。”

“小泵娘,都……不害羞。”君云然吃力地笑道。他知道,是体内的积毒发作了,这毒本来并没有那么快发作,只是他今日太过劳累,这才提早毒发。只是,这里不是天涯谷,根本没有解药。他轻瞌着眼,只觉得身子一阵阵泛冷,心口处针扎一般的痛,禁不住一阵抽搐。

“咦,你怎么了?”乐萍儿碰碰他的脸,“是不是很冷?”

锥心般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君云然轻轻喘息着,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乐萍儿望着他惨白的脸色,不禁浑身发冷,她很早就知道他有病,却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发病的样子。他一直都是那样淡淡的,常常让她忘记他是个病人,他受过那么多伤。如今她忽然好害怕,她一下子意识到,不管他表现得如何淡然,如何坚强,他都是个病人,伤得很严重的病人,他是……他是一不小心就会碎的!

她心头重重一抽,咬着下唇,紧紧地拥住他,小心地搓揉着他的身子,嘴里不住喃喃道:“没事没事,云然不会有事的!你……你还冷不冷?”

她将貂裘为他小心地罩好,然后又将自己的外衣月兑下来,细细地裹在外面,再紧紧地抱住他,把脸贴在他的心口。她的手伸进貂裘,将他冰凉的双手包在掌心,轻道:“你不会有事的,是不是,你答应萍儿,说你不会有事的。”

“萍……儿……”君云然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忽然一阵逆血上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头轻轻一侧,已然没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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