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杨兴岳不气馁地吐了口气,罢了,反正他有的是时间,不仅仅是这段路程而已,等她过了门,他定要抓牢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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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她的将士们,平时显然训练有素,行程计算得十分精准,速度更是快上许多。除了杨兴岳不分日夜、毫不避忌地纠缠她,其余人均是纪律严明,一丝不苟。
连日赶路,总算回家。一进家门,连片刻休息也没有,她便被丫环请到书房,说是老爷有令,让她就着算盘跪着,等候爹爹下朝回府。
这一跪,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夫人只派人给她送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如此直到天色昏黄,房门才被推开。
“你知错吗?”史已礼缓缓走到小女儿面前,垂眸而视。
璇莹眼眶发红,却仍是倔强。“爹,我真的不想嫁人。”就算罚她跪一个月,她也只有这句话,为什么爹爹就是不肯听呢!
“来人,送二小姐回房——”史已礼闭眸叹了口气。一见到女儿,他便开始心软,听说她在路上病饼一回,身子果真都消瘦了。
可女大当婚,自古皆然,他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更不需和女儿争辩什么。幸而经过此番波折,兴岳似乎已对莹儿动了心,倒是因祸得福。
“直到成亲为止,一天十二个时辰,天天派人守着她。”
史已礼一下令,立刻便有丫环过来搀扶着她慢慢走回房里。
她倚倒在床上,丫环们拉起裙摆一看,倒抽了口凉气。
“小姐,您的腿……都出血啦!”
丫环们忙着替她冷敷、上药,而她躺在床上,呆愣愣地望着,有那么一瞬间,神魂似乎飘远了,丝毫痛觉也没有。
兜兜转转的,一切终究还是回到原点。
“这什么黏呼呼的,是糖吗?”丫环打开她的包袱,模了一手黏腻。“二小姐,这些糖全化开不能吃了,我拿去丢喽!”
璇莹看着丫环把糖拿到屋外,掀唇欲语,却没了声音。
早知就不逃了,什么都没改变,徒然丢了心——
她啊,还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惹祸精,遗失的东西,恐怕再也找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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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亲手拿这个给你,才麻烦你过来一趟。”
史璇翎捧着一纸大红喜帖,喜帖外皮包裹着质地上佳的缎布,字面使用金色的绣线绣成,甚至淡淡散发香气,一打开,更是金光夺目,极尽奢巧之能事。
多亏绮南雁四处奔走,才能及时把莹儿找回来,这份恩情,她永志难忘。
“不敢当。”绮南雁接过喜帖,沉甸甸的分量几乎令他拿不住。
一方乃右丞相之女,一方乃镇远将军之子,这婚礼单从小小的婚贴,便能略窥气势。
“有什么地方不妥吗?”史璇翎注意到绮南雁神色凝重,直爽地开口道:“你我不是外人,有话直说不妨。”
“不,那倒不是——”
绮南雁沉吟良久,最后才道:“我只是有些疑惑,二小姐对成亲如此抗拒,却要硬逼她出阁,这对她究竟是好是坏,您从来没有犹疑过吗?”
一路上,他偷偷尾随着车阵,送她直到丞相府才离开。
依她看,璇莹不婚不嫁的信念似乎十分坚定,无论杨将军怎么献殷勤,施软施硬,她完全不为所动。
“我看她那德行,勉强嫁了人,恐怕也是祸患无穷——”
才说到这儿,史璇翎突然低头浅笑,睐了绮南雁一眼。“你还不了解我爹爹吗?”她反问。
绮南雁对她爹爹应不陌生。
去年,宫内发生谋反一事之前,多赖绮南雁秘密奔走,取得证据。大事抵定后,皇上原本期待他统领禁军,却被他回绝,连她爹爹屡次出面也没能改变他的心意。雅鄘曾说绮南雁绝傲,不与人亲,金钱名声皆不看重,唯有动之以情——眼见可用之材,却不肯为朝廷所用,她爹爹私下不知如何埋怨呢!
“我爹乃思虑周密之人,莹儿这门亲事,必是他斟酌良久,最后才敲定的——”
回想自己当初嫁给雅鄘,不也是万般不愿?事后却证明爹爹确实是用心良苦,而以莹儿的性情,爹爹想必更加慎重才是。
璇翎沉吟片刻,抬头道:“杨家世代均是武人,久战沙场,世出良将,门风原就开阔豪迈,镇远将军的长公子甚至娶了一名山寨女贼为妻。咱们莹儿性情直爽,大胆敢为,在杨家人眼里反而是优点呢!”
“原来如此。”
绮南雁把玩着手中的喜帖,思虑良久,才点头道。
男女一旦成了亲,日久自然生情。
以她的身份,想必她婆家也不敢如何为难她,至于她未来夫君……他脑海中霎时闪过好几个画面。
那家伙对璇莹的那股劲儿,真是百年罕见,甚至不惜当着底下数百将士面前,依然想尽办法与璇莹调情,即便连连踢着铁板也毫不脸红。
现下只要璇莹伸出手,他八成就会像条小狈似地摇着尾巴飞奔过来,乖乖舌忝她的指尖吧?
“看来是我多虑了——”绮南雁唇角一撇,涩然苦笑。
这神通广大的丫头向来有本事让身边的人全都服服贴贴,为她奔走,卖力讨好……
罢了,只要她日后过得幸福,他便无憾。
拜别了史璇翎,拿着喜帖走在热闹的京城街头,一时间,却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绮南雁皱眉瞪着贴子。
啧,要他踏进镇远将军府去喝她的喜酒,他才不干!要把它随手扔在街上嘛……万一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人捡去,丞相府面子恐怕挂不住。偏这帖子又大又厚,想折起来藏怀里也不方便……真他女乃女乃的,没事叫他大老远来拿这帖子,他又不缺什么垫桌脚的纸板……
想来想去,他只得暂时将帖子挟在腋下,待会儿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它烧了,然后顺道打几斤酒回去——
酒啊酒,唯有好酒是良友。
再往前一条街,便是玉露楼,在京城里素以美酒闻名,他迈步而行,忽见史丞相府的轿子停在街边,抬头一看,金织坊的招牌闪闪发亮着。
婚事在即,大概是出来采办布料吧!
绮南雁随即避入旁边一条小巷,省得教不想见的人遇上,不料小巷子里突然窜出一抹娇小人影,束着男子发髻,穿着一袭小厮的服装,两人差点迎面撞上。
“又是你?”绮南雁张口结舌地倒退一步。
史璇莹美眸瞠然,也倒抽一口凉气。
“跟我走——”下一瞬,她立即攫住他手腕,不由分说地扯着他往小巷子里跑去。
“去哪儿?”绮南雁模不着头绪地跟着她,却见史璇莹匆忙间还转过脸来,嫣然一笑。
“走就对了啦!”她笑眯眯地说道。
第5章(1)
啧,怎么想都不大对劲啊!
绮南雁惴惴不安地由着她拉着,一路七拐八绕,逐渐远离金织坊正门的大街,往另一条街道穿出。京城繁华,无处不是人声鼎沸,顷刻间,他俩已混入闹哄哄的人群中。
“你该不会想逃吧?”绮南雁蹙起浓眉,沉声道。
“我早说过不逃啦,凭我这点能耐,还能逃到哪儿?”
史璇莹说着,忽然哀怨地偏头一眯,满月复怨气皆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她也不会沦落至此,偏她又无法认真气恼他,毕竟他只是遵从姐姐之命罢了。况且,况且……她还、还……
她咬咬牙,黯然道:“反正忙半天还不是一下子就被抓回来,我懒得浪费工夫啦!”
敝了,既然如此,何必打扮成这模样?一身乌漆抹黑的男孩装束,头发事起来扎着,活像个不起眼的小僮。
绮南雁默默打量她,视线最后落在她攫住他臂膀不放的玉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