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到秀川来,是她从去年冬天便计划好的,绝不能被这半途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毁了。况且除了秀川,她也没别的栖身之所了。
“你知道我住哪儿?”
“明天不是一起走吗?”绮南雁提醒她,又耸肩道:“要不就问龙七啊!”
等她到了秀川,就算插翅也难飞了,还怕找不到她人?
第2章(1)
讨厌鬼绮南雁!
说要和他们一块儿走,结果才进入秀川,眨眼就不见踪影。
史璇莹百无聊赖地坐在浓荫下的秋千,双手搭着两边的绳索发愣,一阵风吹来,吹得满树摇曳,裙摆也跟着随风飞扬——
又热又烦,这五六月的烈暑,风儿拂在脸上,仍是热呼呼的。
龙七护送她到小园林,了结差事就走了,临行前还眉飞色舞说着,和绮南雁约好了去喝酒……几个大男人一喝,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呢!
他说会来看她,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璇莹垮着肩膀,眼睛不时往大门口瞟去。
他只说会来,又没约定时间,这下可得眼巴巴地等多久啊?
“姑娘在等人吗?”
屋子里忽地步出一名温婉少妇,手挽提篮向她走来。
这妇人名唤秋蓉,就住在附近,家里还有砍柴营生的丈夫及孩子,去年冬天两人就约好了,等她再度回来时,她会每天过来小园林帮忙煮饭洗衣、整理杂物,做到她离开为止。
璇莹被她突如其来一问,愣了愣,粉颊顿时热辣辣的。
是啊,她不但在等人,等的还是个男人,这话教人如何说得出口?
说说回来,她模样看起来很急切吗?
“没……没什么,不是重要的人,我只是……想点事情罢了!”说罢,又情难自禁地模模脸,扬扬暑气。
秋蓉朝她浅笑,点头道:“屋里已经没什么事了,我想回家一趟,晚些时候再来。”
“好,你去吧!”璇莹立即应允。
望着秋蓉推门离去后,空荡的小园林只剩她一人。
这儿以前据说是有钱人家公子读书的地方,那公子考了一回科举,名落孙山,回家却抱怨家里人多,诱惑也多,读书难以专一,有钱的老爷便在秀川县郊找了块僻静幽雅之地,建造这座小园林供少爷潜心苦读。三年之后,公子果然高中,才迁离此处。
从此,这里也慢慢被遗忘了。
小园林连块门区也没有,依着秀水溪畔而建,四面白墙包围着里间一幢小屋。
小屋当然是费心打造过的,雅致简约,有书卷气,与溪水淙淙、鸟鸣啁啾相伴,独独不闻人声。
去年姐姐怀孕时,姐夫遭遇刺客攻击,险些丢了性命,而后姐夫为了保护姐姐和月复中的胎儿,不得不将她送回秀川老家。
数月后,姐姐在秀川平安产子,她便应了姐夫的请求,来陪伴刚生产完的姐姐。
生平首次离开京城、来到乡间,她卸下京城里的繁琐束缚,心情极是舒畅。正好姐夫老家养有几匹好马,她一得空闲,就跨上马儿随风呼啸。
近日,她策马来到小园林,正好遇上定期来整理的奴仆,一听说这宅院是空着的,她心头忽然燃起一簇微弱的希望,于是策马绕着这座园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苦思良久——
她可以逃。
从十五岁及笄开始,她就不停嚷着“不嫁、不嫁”,爹娘姐姐听了,只当她撒娇胡闹、爱使大小姐脾气,根本没人认真听她说话。
她才不是闹着玩的,是真的不想嫁。
姐姐和自己乃是孪生姐妹,如今姐姐不但嫁了人,连孩子都有了,她知道爹娘正四处为她说亲,无论她怎么说破喉咙,她绝不可能久留闺中。
没办法了,她只得逃,而想顺利逃走,就得及早打算才是。
于是,她便请托小园林的打扫奴仆联系对方的管事,出了足以买下整座园子的价码,只需租赁三年。
唯一的条件就是对方必须时时派人整顿打理,切莫荒废,好方便她随时过来入住。
一旦爹娘逼她出嫁,她就要逃到这儿藏匿。毕竟秀川离京甚远,爹娘一定想不到她胆敢跑来这儿,而姐夫家的亲族与她关系不密,应该不会听说她逃婚之事,万一遭遇什么急难之事,她也可能厚着脸皮上门求援。
只要小心待在小园林里,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不过千算万算,没料到紧要关头竟杀出个绮南雁——
她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未免太巧了吧?以前同在京城,一年难得打上几次照面,怎么前脚才离开京城,后脚立即被他逮个正着?害她计划全乱了,万一他回头告诉姐姐,她辛苦策划的一切不就全毁了?
可是,该怎么塞住他的嘴呢?
绮南雁不像用钱就能打发的家伙,若对他动之以情,他肯让步吗?
如此胡思乱想,及至傍晚,才响起叩门声。
总算来了啊!
这其间,她早已离开秋千,起身回房在窗边软榻上睡了好一会儿。眼看黄昏将近,漫天彩霞将满园花草铺上一层金粉,她几乎认命放弃了。
顺了顺头发,她上前拉开厚重的柴门,露出一条细细的门缝。隔着隙缝往外瞧,果见绮南雁单手勾着门环,额头挨贴着门板,一双眼斜睨她。
浓浓的酒气霎时扑鼻而至,她微微蹙眉,又把柴门拉开了些。“你喝了很多吗?酒味好浓……”她轻声道。
“嗯。”绮南雁抬起脸,侧头朝她一笑。和龙七喝酒,不把他灌倒是决计月兑不了身的,他可是舍命力拼,才能在日落前赶来的。
他唇形偏薄,扬起笑容便露出一排齐整干净的齿,颊边深陷一个又深又圆的酒窝。
璇莹呼吸略止,冷睇他唇畔的笑意,不悦地抿了抿嘴。
这可恶的讨厌鬼,枉费她等了一整天……既然都喝醉了,干么还来?他满身醉意,眯起的眼几乎成了一条线,往前两步,步伐还有些踉跄。这模样根本没法子好好说话,与其如此,何不直接回家睡觉?
他浓眉蹙紧,似乎很难受的模样,她见状,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心头拧得紧紧的。
懊怎么办才好?她不曾照顾过喝醉的男人,万一他醉倒,是该躲开还是不躲?
万一他就这样倒了下来……她真是怕了他,自己毕竟是个深闺姑娘,难道要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整晚吗?
“你一个人住在这儿?”绮南雁笑容满面地瞅着她,见她眸里似乎蕴着一把火,又气、又烦、又恼,还咬牙切齿的。她生气时,着实艳丽得过火,教他不觉避开目光,往她身后探看。“这房子你什么时候弄来的?去年你姐姐临盆的时候吗?看起来不错啊!”
幽房雅舍,花木扶疏,想不到她连逃家都逃得如此气派。不愧是丞相府家的二千金,行事作风果然与众不同。不输她姐姐。
可惜漂亮的脑袋净打些歪主意,根本是个混世魔女。
“反正就是租来的,细节用不着你管。”她低哼。
“你真的铁了心,是吧?”他无可奈何地勾起轻笑。
夕阳余晖染上她脸庞,在那张精致姣好的五官上更添一层耀眼光辉——她本来就生得极美,此时此刻,越发令人难以逼视。
绮南雁叹了口气,这倒提醒他,时辰不早了,孤男寡女,不宜久处。他只是来瞧瞧她住的地方,确认她真的好好的,给自己觅了处安全的住所。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绕过她身畔,直接朝院落里走去。史璇莹见状,低呼:“喂,你做什么?”
绮南雁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让我四处瞧瞧有没有需要留意的地方——”他撇下这么一句,踏出的步伐却是颠颠倒倒,跌跌撞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