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司……棋?”
声音颤抖,支离破碎。
“……”
依稀,看到他的嘴唇翕张了一下,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啪嗒!画笔从手中跌落,那双手,从指尖开始变硬,呈现出木头的颜色,蔓延到身上,然后,一寸寸地裂开!
看完这出傀儡戏,年轻人,你只能再活十五天!
已经是第十五天了……
裂纹从脚上蔓延到脖子、脸上……
啪嗒!
一滴泪,从眼睛里流出,滑过蔓开裂纹的眼角,淌过木然发硬的面容,落在地上一张残缺的脸谱上,凝固!
站在门外的她,怔怔地看着门里的他,身上、脸上,都起了变化,一点点地恢复成人形木偶的形态,一点点地裂开……
砰!
一个哭泣的傀儡木偶倒在了地上,头颅、躯干四分五裂!
悬空漂浮的三根白蜡烛,从坏掉的这个傀儡身上飘移出去,飘到一个角落,那里,有一面镜子,被烛光照亮的镜子里,有一张椅子,是那张木头椅子,刷着锈迹斑驳的漆色,像凝固的血渍一层层地沉淀下来,散发着不祥的气味。
原本坐在镜中椅子上的提线木偶不见了,换进去的,竟然是一个少年,清秀的面容苍白而僵硬,果着上半身,盖在脚上的白衬衫,接了几滴珠子,红红的珠子,溅出梅花的形态。
少年毫无生气地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袒露的胸口,破开了一个洞……
怔怔地看着椅子上的少年,门外的舒洁惨白了脸色,心跳在那一瞬仿佛停止了,血液从身体里抽离出去,浑身发冷,她颤抖着嘴唇,猝然撕心裂肺般地尖叫一声:“司棋——”
第8章(1)
刺耳的警笛声中,一辆警车飞驰而来,停在了胡同口。
凌晨三点十四分,一具少年的尸体被丢在胡同阴暗角落里,一个女子昏迷在尸体旁……
二十分钟后,一辆救护车呼啸着驶入急救医疗中心。
医生护士聚到了救护车前,车门打开,陷入深度昏迷的病人躺在担架上,被医护人员小心地抬了下来。氧气面罩底下,舒洁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被医生强行翻开两只眼睑,手电筒的光束打进去,看到左右微微散大的瞳孔,医生疾呼:“病人出现重度意识障碍,心跳呼吸暂停!快、快推到救急室,准备心脏按压。”
“小洁、小洁——”
一声呼喊,医院门口,飞驰而来的私家车戛然停下,车门打开,舒父下车后飞快地往急救室那边跑。
长长的走廊上,一滴滴的血珠洒落,被担架底下的轮子碾压过去,拖曳出长长的血痕,一些家属在医院走廊上抱头痛哭——意外事故中受伤的患者刚刚从急救室里推了出来,脸上蒙住了白被单,从舒父身边推过,虽然不是自己的女儿躺在那上面,但,那种血色刺扎在眼底,跑在走廊上的舒父突然没了勇气,双脚如同灌了铅,无比沉重。
他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往前挪步,逐渐靠近急救室的门,心跳声如雷一样鼓动在耳膜里,突然之间,急救室的门开了,主治医生走出来,“您是病人的家属?”
“是……”声音颤抖着,舒父万分紧张地盯着医生。
“病人的生命体征已经恢复正常,可以转入加护病房,留院观察几天。”医生微笑着宽慰,“您先去帮病人办理入院手续吧。”
“谢谢您,医生。”
舒父松了口气,急忙在付费窗口办理了相关手续,领着病历单,回到女儿所在的病房门外,在医院的白色走廊上,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罗老爷?”舒父走过去,轻唤。
坐在走廊病房门外长凳上的人缓缓抬头,满脸憔悴之色,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金丝框的眼镜下,眼圈浮肿,眼神黯淡无彩。
“罗老爷,您、您没事吧?”对方神情恍惚的样子,让舒父有些担忧。
一连几天都没有合过眼,长凳上坐着的人快要支撑不住地耷拉着眼皮子,无精打采地看着前来打招呼的人,慢慢地认出这个人的脸,憔悴疲惫的面容上渐渐浮出惊怒暴躁的表情,从长凳上腾地站起,伸手猛然揪住了对方的衣领,“是你?!你来得正好,快还我儿子来!还我儿子——”
“罗老爷,您冷静点,快放手!放手……”舒父被他揪得快喘不上气,脸色发白。
“要不是为了和你女儿结婚,阿凯一定不会出车祸!”死命地揪紧对方领口,罗文森愤恨地咬牙,把错全都归结在别人身上,“是你女儿害了我儿子,你赔我儿子!赔我一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罗老爷,”被人欺负了,舒父还是一副卑微懦弱的样子,“我的女儿也躺在加护病房里,还没有恢复意识,我的心情跟您一样!”
“什么?”听到对方的女儿也遭遇了不幸,罗文森稍稍平衡了一下心态,松开手,跌坐回长凳上,颓然垂着头,疲惫不堪又无比悲伤,“十多天了,阿凯还是没有醒过来。”车祸中颅脑受创,呼吸心跳停顿的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即使送到医院抢救过来了,也没有自主呼吸和心跳,完全靠着医疗机械来维持生命体征,可是……“他要是再也醒不过来,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罗少爷会不会……”
“植物人”这三个字,舒父没有说出口,只是无限同情地看着罗老爷,叹了口气。
“不会的!阿凯一定会醒过来的!”罗文森情绪不稳,忽又激动起来,指着舒父的鼻子,“他要是醒不过来,你们也别想好过!我会让你承包不了一个工程,让你赚不到一分钱,让你们一家人都去街头流浪乞讨!”
有钱人,财大气粗的,跺一跺脚,地面都能抖起来。舒父浑身也抖了一下,低头陪在一边,不吭声了。
“老爷、老爷!早餐买回来了。”
一个司机模样的小伙子,两只手上拎着纸袋装好的一叠快餐盒子,从走廊那头跑来。
“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看到这个小伙子,罗文森火冒三丈,蹦起来扯了对方手里的油纸袋,甩在地上用力踩几下,快餐盒子里的早餐散了一地。
“老、老爷……”司机阿维吓白了脸,惶恐地站在一边,不安地搓着手,嘴里重复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还有什么用?”罗文森恨恨地瞪着他,暴躁的脾气又要发作,突然,病房里传来“哗、滴——”的警报声。
重症监护室里,监测病人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警报,心电图里的波动消失,一个光点在屏幕上拉出了一条直线,病床上躺着的人没有了心跳搏动的迹象!
急促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医生、护士神色慌张地奔入病房,开始抢救病人。
罗文森惊恐地瞪大眼,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ICU病房前,站在大片玻璃窗外,看到了病房里急救的状况。
透过明晃晃的玻璃,他看到无声电影里慢镜头般的一幕情形——医生们拿起电击除颤仪放在罗凯的胸口,一下,一下,逐渐增大的电流击来,罗凯的身体如木偶般一下下被电起,然后无力地落下……
罗文森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罗凯躺在里面,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可怕的管子,就像一片枯叶,仿佛……仿佛要离开这个世界!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耳边响起一个忐忑不安的声音,有人在病房外说话。罗文森神情恍惚,摇晃着身子,缓缓转过来,看到坐在长凳子上的阿维,他突然疯了似的冲上去,揪起他的领口,愤然咆哮:“你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出门时还好端端的一个人,你、你把他送到了鬼门关,你这个该死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