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到了!新郎到了!”
一阵骚乱,杂沓的脚步声从教堂门口传了进来,婚礼的司仪兴冲冲地跑来,敲了休息室的门,正想通知新娘出席婚礼,忽听门里“啪”的一声响,门开了,房间里的情形却吓到了司仪,开心挥舞的双手僵在了半空,他愣愣地看着休息室里一坐一站的两个人——站着的人,一只手还保持着扇出巴掌后,扬在半空的状态;坐着的人,脸往一边偏了过去,白皙的面颊上浮现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休息室里的气氛异常凝重,站在化妆镜前的女人动了一下,慢慢地收回扬起的那只手,垂放在身侧,指尖微抖,掌心泛红。刚才那个巴掌甩出去,清脆有力,到现在这只手还有些麻麻的,却,被她用力地握成了拳头,一面深吸气,一面愤恨地瞪着坐在那里的女人,“你别想得到幸福,伤害了司棋,这辈子你都不会得到幸福!”
化妆镜前,披着洁白婚纱的新娘纹丝不动地坐着,整齐的刘海盖住了眼睛,在半张脸上蒙出阴影,挨过巴掌的面颊红肿稍稍消退后,恢复了冷若冰霜的颜色。虽然挨了巴掌,新娘子却面无表情,僵硬如冰块般地坐着,沉默不语的她,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
房间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连燃烧的怒火都被冻结,站着的女人表情也有些僵,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去结你那该死的婚吧!掉到河里也要把钱托举到头顶的拜金女,不淹死你也够呛!”话落,噔噔噔,踩着高跟鞋,表情僵硬地走出门去。
“哎?哎!这位客人……”眼看参加婚礼的宾客走了一个,搞不清状况的司仪,还想往门外追。
“她不是我的客人。”
冷冰冰的一句话,冻住了往外追的步伐,又让司仪僵在了门口,转过头来,看看化妆镜前的新娘,这个迟钝的家伙才意识到事态不妙,手指抖啊抖地指向新娘,“这脸、脸……”
新娘一点点地抬头,看着镜子,明亮的镜面照出芙蓉面,眉色淡淡、眼神漠然,如若能添上几分灵动泛笑的眼波,也算得倾城佳丽,就是这份淡漠的气息、冷凝的神态,当真是冷若冰霜!
新娘盯着镜子,看着自己过于白皙的面颊上还清晰留有五个指印,挨巴掌时火辣辣的感觉刺到心口,她的表情里却不带半分惹人怜的委屈忧伤,依旧冷冰冰的,叫人不敢贸然靠近。
“这、这可怎么办?”司仪在门口跺脚,干着急。
巴掌印是消除不了了,新娘犹带几分淡定,把发饰上夹的雪纺纱掀落下来,轻纱遮脸,隔了几分朦胧,起身,从容地往外走。
司仪愣了愣,也匆忙跟上。
第1章(2)
休息室外,拱门长廊上,背光站着一个人,身材偏瘦,染色不太均匀的黑发间隙里,被阳光明显地折射出几根银丝。看到新娘走出门来,这人缓步迎上去,忐忑轻唤:“小洁……”
“爸,等了很久吧?”舒洁径直走到父亲面前,洁白面纱下的冷凝面容,微微有些回暖的笑。
“阿铃没有过分为难你吧?”站在长廊上,也能听到休息室里的动静,刚才看着何靖铃怒冲冲走出去,舒父有些担心。与女儿情同姐妹的好友,如今反目成仇,他这当父亲的,该不该让女儿继续往教堂里走?“小洁,告诉爸爸,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罗少爷……”
“爸,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的女婿了,别再叫他少爷!”看父亲提到罗家人时卑微谨慎的模样,她的心里就不舒服。
“小洁,爸爸没有用,连唯一的女儿都被我拖累了。”女儿出嫁,舒父憔悴消瘦的面容上,寻不出一丝开心与满足,只有深深的自责。
“不要这么说,爸,能嫁个有钱人,女儿已经很知足了!”面纱朦胧,旁人看不到她真切的表情,口吻中却当真有几分慨然无悔。她挽住了父亲的胳膊,以坚定的脚步迈向教堂。
跑到前面的司仪,唤来十二个花童,左右牵拉着新娘婚纱后面长长拖曳的薄纱裙摆,徐徐前进,沿着红地毯,迈向庄严的婚礼教堂。
尖塔形的古老教堂,高高的顶穹彩绘雕塑了天使图案,光辉圣洁的圣母摆在坛前龛中,高高的塑像供人瞻仰,两侧大片的落地玻璃门窗,采光充足,一束束阳光照射进来,教堂里洒满来自天堂般亮得刺眼的光,圣洁明亮。
《婚礼进行曲》奏响,一排排的宾客肃然起立,教堂门口花瓣纷洒,明晃晃的光线中,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步步走来。肃穆圣洁的圣母像下方、静静站在神父面前的新郎,在新娘到来时,缓缓转过了身……
雄伟壮丽的教堂顶穹,射入的光线里有暗暗的灰尘在漂浮,穿着白色西装礼服的新郎,缓缓地侧转身影,半张脸落在灰尘漂浮的阴影里,半张脸却被刺眼的光束照得几乎透明。
挽着父亲的胳膊,新娘徐徐走到神父面前,隔着朦胧的面纱,看到新郎的面容,眉目秀雅俊美,光泽乌黑的长发扎成一束,有着中世纪王子般矜贵优雅的神态,少了轻浮的表情,熟悉的面容之中有了些些陌生。看着面前的新郎,新娘面纱后面的眼神,有些忐忑迷惑。
“罗少爷。”舒父卑微地低着头,带着几分拘谨,把女儿的手交到新郎手中。
手指轻轻触碰在一起,又飞快地挪开,那一声“少爷”,听来异常刺耳,舒洁微冷的指尖僵凝在半空。
“舒小姐?”
新郎开了口,声音醇厚轻柔,十分优雅悦耳,只是这“小姐”称呼,叫人听来不太舒服——她本就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与罗家并非门当户对,他这样突兀的称呼,似是有意戏谑嘲弄,惹得新娘冻住了脸,冷冰冰不予回应,于是,新郎也不再开口,只是摊开了掌心,注视着她。
一双新人僵持片刻,耳旁听得神父干咳一声,新娘停滞在半空的手指终于落下,轻轻搭落在新郎掌心。冰凉的掌心、泛冷的指尖,相互触及,新娘似是毫无感觉,新郎浑身却震颤了一下,下意识地,与她的掌心相叠,十指紧扣,牢牢握在一起。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却让舒洁心中有所触动,讶然看了新郎一眼。
“罗凯先生,你愿意娶舒洁小姐为你的妻子吗?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庄严的教堂里,回荡着神父敬颂圣经般严肃的声音。
“我的回答是——不!”
罗凯的回答出人意料,在神父愕然震愣的目光中,在来宾一片哗然声中,他优雅地浅笑,以天使般美丽澄澈的目光,深深凝视着新娘,眼底却有黑色的漩涡在不断盘旋,“当然,这只是个玩笑!舒小姐一直喜欢我的幽默感,我还想给她讲一辈子的笑话呢!”
一辈子牵手的承诺,却以“笑话”来代替,这真是一个很冷的笑话!
“我愿意……”神父还没来得及询问,新娘就接着新郎的话,冷冷地答,“听你的笑话,北极都不会融化。”
这个笑话更冷,神父被冻僵在那里,司仪则匆忙上前,把准备好的结婚钻戒递了上去。
掰开红色的戒指盒子,取出两枚钻戒,一对新人开始交换戒指,互相佩戴。新娘的无名指戴上了光芒闪耀的钻戒,而后,只听“叮”的一声,新郎无名指上的钻戒滑落下来,竟然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