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司马流风伸指夹住一片桃色罗纱,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回眸一笑,如桃花烂漫,“桃花!我叫桃花!”
甜美的声音落在耳畔,染着桃粉之色的一片罗纱自指缝间飘走,指尖余留一缕桃花香。司马流风捻着手中那支桃花簪,回想少女方才回眸时,忽闪的大眼睛里三分俏皮可爱、七分天真烂漫,如此灵动的眼波,似曾相识!他不禁摇头一叹:“桃花?又是桃花……”
桃花簪的簪柄上隐隐闪过一点银芒,借着胡同拐角处飘忽的几簇幽蓝鬼火照一照簪柄,柄上镶嵌的镂花银线清晰呈现,精妙流畅的银线勾描出一行籀文——妃色·十一少使。
司马流风陡然心惊,莫非,方才自称“桃花”的少女幽魂竟是妃色十四楼中香销玉殒的十一少使?!
真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容迟疑,司马流风飘身离开石巷,持簪往北去。
第五章镜中两张面孔(1)
北行十里,城中北街果有一间黑色小屋,屋中刚刚燃亮一盏烛光,从窗外往里看,斗室里桌、椅、床、柜一应俱全,烛光投影,却照不出这些物体的影子,屋中摆设并非实物,只是阳间烧来的冥纸叠的物体的一种幻象罢了。窗下闪动着一道“人”影,屋主人正在家中。
司马流风手持桃花簪往门上轻轻一敲,门开了,门里的屋主人与门外的客人相互打量一眼,不由得齐刷刷变了脸色,门里的那位怒发冲冠,冲人捋起袖子握紧了拳头,门外的这位倒抽一口凉气,连退三步,转个身就想溜之大吉,一柄明晃晃的屠刀却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鬼小子,够胆!偷了东西分了赃,还敢来敲失主的门,自投罗网!”
门里手持屠刀、咬牙切齿的那位可不正是方才率众来追贼的恶鬼“屠老大”嘛!方才费好大劲没捉到贼,回到自个家中歇脚的失主可万万没料到这“贼”会自个送上门来!
司马流风也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援手搭救的那个看似天真烂漫的少女竟会为他指了这么一条路,把救命恩人往虎口里推!捋了虎须,掰开了虎口,对着磨尖了牙的虎,他只得赔笑打个哈哈:“您先消消火,咱们之间只是一场误会!”
“休要狡辩!”恶鬼龇牙狞笑,“你来我家中,我总得好生款待!来来来,随我进屋来!”
司马流风瞅瞅架上脖子的刀刃,又瞄瞄手中一支桃花簪,难不成今儿个又是劫数难逃,得挨上一刀,丢了脑袋当个无头鬼?暗叹一声,他悄然折断手中那支桃花簪,将断成两截的簪柄交叉叠成一把剪子,手腕抖振一下,猝然挥剪磕向颈侧刀刃。
恶鬼只听得咔嚓、咔嚓之声不绝于耳,几点菱芒暴闪而过,握在手中的屠刀竟折卷了刀身、弯曲刀刃,被拧剪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雏菊形态。
“在下区区一个花把势,不敢劳驾您亲自招呼款待!”
手指间灵巧地转动着两截剪状簪柄,勾唇浅笑的少年好不潇洒从容!
当啷!
变了形的屠刀月兑手坠落,恶鬼呆呆望着这绝色之容的少年,看清他眉心印堂一枚邃古象形文般的“花”字朱砂烙印,似乎猛然忆想到了什么,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倒退着缩回门里头。
“好一个洛阳第一花匠!表蜮里开土劈疆的鬼斧哪比得上流风公子手中一把小小的剪子剪出姹紫嫣红的满堂春色撩人哪!”
“啪啪”一阵清脆的掌声自街角传来。
司马流风讶然转眸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桃色罗纱的少女幽魂从街角缓缓走了出来,头上梳的双髻只插了一支桃花簪。带着满身桃花香,少女笑靥盈盈,飘身而来。
司马流风本想招呼来的“人”一声“桃花”,但在看清渐渐走近的少女洗净了的一张白皙面容后,不由得愕然瞠目,一个如芒在背的人名月兑口而出:“长使……夜来香!”
桃衣少女在他面前站定,眨着眼睛冲人狡黠一笑,手中举起一面镜子,笑道:“喏,拿着镜子照一照,瞧仔细些,可别认错了人!”
镜子里是照不出半点鬼影子的,司马流风却也伸手接了来,接来那面镜子,看到镜面照出了一些影像,才知她偷来的并非普普通通一面铜镜!这面镜子边框镂花有两种文饰,分别铭刻了阳文与冥文两种符咒,镜子正反两面均可照物,凹面为阴,凸面为阳,竟是冥府之中也难得一见的一面阴阳镜!
照在镜子凹面的少女,芙蓉脸蛋,眉儿弯弯,与夜来香惊人相似的面容,眼神却截然不同!桃衣少女那乌溜溜的眸光灵动,娇俏可人的气质神态中犹有七分俏皮可爱,眸中少了频送的盈盈秋波以及一丝诡秘幻魅之色,笑时也少了些些挑逗人般的轻佻、几许阴柔,左侧娥眉也未贴上金粉花箔。
细微的差别,捕捉在眼里,忆想桃花簪上银线勾勒的一行籀文,他心中便是十分恍然,“你是十一少使,并非十长使?”
“流风公子果有一分‘赏花’的眼力,若是换了旁人,可万万分不清并蒂的花有何不同之处。”桃衣少女模一模自个的脸,心中似有感触,轻轻一叹:“叫我桃花吧,十一少使只是妓子挂牌的一个花名罢了!”话落,她伸手将镜子翻转到凸起的阳面,照在镜中的少女容颜不变,神态表情却有了天壤之别!桃花俏皮可爱的笑容猝然变成了轻佻阴柔的诡笑之态,眉眼弯弯,左侧娥眉贴了金粉花箔……
“夜来香!妃色十四楼中的长使姑娘!”
司马流风这回确认无误,心中几分诧异:一面镜子,阴阳两面照出的同一张脸居然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神态,奇哉怪哉!
“公子莫怪!我与她,本就是一对并蒂莲!”看着镜子凸面呈像的一张略微浮动着的脸,桃花悠悠一叹,“只不过如今,一个在九泉之下,一个尚在人间。阴阳相隔,公子在冥府枉死城内是找不到长使姐姐的。”
司马流风闻言,心头微微一动。那日在妃色十四楼中他所见到的第十二盆“长”了美人头颅的花卉,竟是长使的孪生妹妹,难怪二人的容貌惊人相似,难分彼此!
“你姐姐尚在人间……”搓颌沉吟,他百思不得其解,“那晚诱使我在西山普度寺与妃色十四楼中十二个香销玉殒的冤魂配了冥婚的果然是长使!她这么做目的何在?”果然不是他醉酒眼花时产生的错觉,那晚斗篷下露出的那张脸当真是妃色十四楼中幸存的长使姑娘的庐山真貌!经历这种种诡异之事,莫非,真要破了娼门十二宗命案之谜,方可解开他心中所有疑团?
桃花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猝然把手中那面阴阳镜硬生生塞给他,“这面宝镜你先拿着,镜子的主人见了你都得龟缩在房中忍气吞声,眼下还有谁敢从你手中夺回这面镜子?”
司马流风苦笑,“你骗我来这黑色小屋就是想看我有没有法子镇住屋主人,让你心安理得地偷了人家的镜子不还?”偷模拐骗,这丫头倒是样样在行,鬼机灵一个!
“这镜子还不得!”桃花眨了眨眼,一笑,“我偷来这面镜子,躲在城门口苦苦等候公子,看公子有没有能耐应付百鬼出穴、恶鬼追魂的险恶处境,如能保住这面镜子,我还想请公子帮个忙,帮我去找一个人,一个我不方便去碰面的人!”
“人?”司马流风轻叹,“九泉之下都是亡魂,你让我找个死人还成,若要找个大活人,请恕在下爱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