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发酸,怨极气极,顾不得细想,她猝然扬手推掌,破门而入!
“砰”的一声,暗室虚掩的门被推得撞到墙上,里头的人吓了一跳,丝竹之声骤停,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走进门里,试灯盯着坐拥美人的独孤吹梦,他见她来了,竟似呆住了一般,坐在那里不言不动,她心中气苦,语声却越发轻柔:“梦,你想见仇姑娘,何不对我直说,偷偷模模的做什么?”
室内那些人似乎被突然闯入的她吓住了,仍坐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继续往里走,渐渐靠近他时,她心头突然有一丝异样的感觉,耳畔竟然回响起了那个飘絮般阴柔诡秘的笑声——
[来寻些开心吧!]
她陡然心惊,与他近在咫尺了,却突然一脚踏空,整个人如陨石般急速下坠,“砰”的一声,落在暗室中开凿的一个深井般的陷阱底部!
重重摔落下来,浑身散了骨架似的疼痛,陷阱上方有人探头张望,她听到他有些模糊了的声音:“试灯,你休要扫了我的兴致!仇冉冉比你更解风情,你跟在我身边,只会令我更加厌烦,倒不如在这井底静静待着,容我在此快活快活!”
得意的笑声中,仇冉冉月兑下脚上一只小鞋,往陷阱里一丢,嗤之以鼻,“这人好不知趣,独孤公子早该赶她走远些!”
独孤吹梦连声称“好”,两个歌妓又帮他搬来一块石头,堵了陷阱上方唯一的出口。
井里光线一暗,试灯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了。
黯然神伤片刻,她咬牙扶着井壁站了起来,双手在黑暗里模索着,发觉这陷阱状如八卦古井,四壁光滑,石质坚硬,幸好没有井水灌入!
仇冉冉的闺房暗室秘道里,竟有如此幽深牢固的陷阱!她颓然跌坐下去,脑子里始终盘旋着他刚刚说过的话。想到他此刻必定在上面风流快活,她心中难受之极,狠狠咬着嘴唇,咬出血来,又猝然站起,弹出暗藏于红袖之中如软帕般的缅刀,使出浑身的力刺向井壁,丁丁之声倏起,刀刃在光滑的壁面凿出凹痕,伸指抠进去,往上攀爬,贴壁游升几尺,再刺出刀刃,插入石缝,借力往上攀登,反复几次,终于到达出口。
用力顶开堵住出口的石头,她纵身跃出井外,此时,暗室之中熄了烛光,静悄悄的,已然不见那几个人的踪影。她收起缅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袭红嫁衣,袖子有些破损,手臂上刮擦出细长的血口子,发髻凌乱地垂散下来,狼狈不堪!
世上本无用情专一的男子哪!
一声渺如轻烟的叹息,荡在寂寥的室内,幽暗的角落里,断断续续地飘出凄切悲沉的啜泣声。试灯愕然凝眸,盯着暗室的阴暗角落,颤声问:“谁?谁在那里?”
暗室墙角一点烛光燃起,缓缓走出一人,一袭雪白的绫罗长裙,怀中抱着白猫的女子泪眼矇眬,楚楚可怜,那张雪花般美丽的面容落在试灯眼里,很是诡异!
“妃、妃衣姐姐?!”见了这雪衣女子,试灯一脸见鬼似的表情,心中骇怪之极,“你、你是人是鬼?”
“妃衣”眼神直勾勾地瞅着她,语声如泣如咽:“你看,这世间本无用情专一的男子……”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手指轻轻抚过锋利的剑刃,柔声道:“只要一剑,在他的心口轻轻刺一剑,他就会永远、永远只属于你一人!”同样的话语,没有刚烈决绝的意味,反倒多了些阴柔诡笑。
[只属于你一人!]
极轻极柔的语声,诱哄、鼓惑着她,“妃衣”牵起她的手,把匕首轻轻搁在她掌心中。
试灯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匕首,脑子里始终盘旋着“妃衣”阴柔的语声:“只要一剑……他就会永远属于你一人!”手,渐渐握紧了匕首,眸子里遮来一层雾,她也如“妃衣”那般以指尖轻轻抚过锋利的剑刃。血光一现,压在利刃上的指尖滴落血珠,一丝锐痛由指尖刺达心口,眸子里的雾色突然消散,她霍地抬头,目中闪出慧黠之芒,盯着面前的“妃衣”,冷声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休要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手腕抖振,匕首月兑手掷出,挟着凌厉之势射向“妃衣”。
“咭”的一声轻笑,雪衣一旋,匕首掷了个空,雪花般轻盈的身影幻空,突然消失不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头发怵,不敢在这鬼影现踪的暗室里逗留下去,试灯一步步退到门口,一旋身,飞快地掠出门外,离开秘道,一口气奔出小楼,往园子外跑去。
日当午,鸿运山庄里反倒十分安静,夏日里容易犯困,恰值午休之时,放哨的庄丁也打起了哈欠,靠在树干上打盹小歇片刻。
独孤吹梦回到麒麟阁后,独自坐在房中,持个酒壶,自斟自饮,可恨这酒不醉人,心绪纷乱,他没有一点睡意,却还是月兑下罩衫,准备上床闭目养神。
自从妃衣病逝,他几乎夜夜失眠,躺到床上,闭了眼,脑海里还是会浮现一片不祥的血光,眼皮一跳,隐约感觉到床前晃来一道人影,他猛地睁眼,吃了一惊,“试灯?”
悄然进入他房间的人,竟然是试灯!
站在他床前,她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竟然与那尊欢喜佛像的神态惊人相似——蹙眉垂目,敛容含悲!
“怎么了?”感觉到她的神色有些不对,他心中不解,“是不是仇姑娘的病很严重?”
“你很担心她?”古怪地一笑,她缓缓抬起手来,猝然拔了发簪子,满头青丝秀发瀑布般垂下,“她比我好吗?”手指徐徐往下移,解开一粒粒纽扣,她站在他床前,缓缓月兑下了那袭红嫁衣。
“试灯?!”双手接住红云般飘落的嫁衣,他惊愕交错,飞快地转开视线,不敢去看她此时半果身子的模样,晕红了面颊,心头却是动了几分真火,“你这是做什么?快把衣衫披上!”
“你让我披上嫁衣,嫁与谁人?”她突然指着他手中的嫁衣格格发笑,“我穿着嫁衣等你盼你,三年,三年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
“你、你……”她今日到底怎么了?进退有度、慧黠如她,怎会突然强求他回答这些事情?
“三年前,你不愿辜负妃衣姐姐;三年后,你又来找一个酷似妃衣姐姐的女子!而我,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等了三年,苦了三年,她不愿再克制自己了,在他面前,赤果果地表白内心,哪怕遍体鳞伤,也不悔!
“你……你是我妹子!”涩然一笑,他不敢看她。
“妹子?”她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原来只是妹子!”痴等三年,等来的竟是这句话,情何以堪!胸口突然痛得厉害,眼前变得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脑海里突然响起渺如飘絮般的那个阴柔笑声——
[世间本无用情专一的男子……只要一剑……他就会永远只属于你一人……]
她神情恍惚地喃喃着:“永远只属于我一人……”
“试灯,你累了,回房歇着吧!”为她披上衣衫,他强忍着不去看她悲伤的神情,转过身,猝然持起桌上的酒壶,用烈酒灌喉,辣得眼眶泛红。
她突然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酒壶,含泪而笑,笑弯弯的眸子里遮着雾。朦胧里,她牵起他的衣袖,漫声吟哦:“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娥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含泪的笑,凄绝神伤,声声叹息,声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