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又心痛欲死。
正在练舞的燕语吟怎么想都想不通自己究竟为何至今双腿都如此生硬,正欲呼唤一直在一旁教舞的苍易陨,转身却发现他紧揪着心口,眉头深锁。
这神情,竟和她心绞痛时如此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
“苍易陨!”燕语吟大步跑向他,“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苍易陨抬起头,忽而一愣。她双眉紧蹙,伸手抚着他苍白的脸庞,急切的模样好似心绞痛的是她自己一般。她对他的关切,从何时开始,已达到这种程度了?这份紧张与在乎,是任何人都伪装不出来的。是否,她在不知不觉间,对他的感情已不仅仅只有师生情了?
有些情愫,在当事人还来不及发觉的时候,便已根深蒂固,等到本人察觉时,往往早已事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苍易陨摇摇头,始终注视着她的神色,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事,宿疾了。痛一会儿就过去了。”
不知为何,她的亲近令他的疼痛减轻很多,看到她焦急的容颜,他忽然自私地想要永远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他固执地想要得到更多的关怀,更长久的陪伴。
“宿疾?”燕语吟闻言一怔,追问道:“莫不是心绞痛吧?”
“你怎么知道?”这回轮到他惊讶了。转念一想,自己刚才心痛的时候一直抓着胸前的衣襟,稍一注意便能察觉他是心绞痛了。他这根本就是多此一问。但是心中还是因为她能注意到这一点而窃喜。
毕竟那么多年以来,她是第一个察觉到他有心绞痛的人。其他人就算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顶多也只会询问一下是否身体有什么不适,从来没有谁真正觉察到他患的是什么病。可能大家都不曾想到,贵为仙人,竟也会有宿疾吧。
燕语吟闻言又是一阵错愕,“怎么那么巧?你也有心绞痛?”
“呃?”苍易陨不解,“还有谁有心绞痛?”
“我。”随着燕语吟吐出的这个字,冥界上空忽然电闪雷鸣,刮起阵阵狂风。这种异象自古以来还从未出现过。
“天有异象,极不寻常。恐有天灾将至。”苍易陨喃喃自语。
相较于他的忧虑,燕语吟反而盈盈一笑。
天灾?莫不是上天知道她要颠覆冥界,欲用雷电劈她,以绝后患?呵呵……纵是粉身碎骨,她也要拉上整个冥界与她一同毁灭!
是雷电反衬的错觉,抑或是他心痛过后的昏眩?为什么他看到她的笑容,竟是那么邪媚妖娆,宛若厉鬼附身?
海蓝色的冥府上空,无端端又是一声惊雷……
仙雾缭绕的梅园之中,突兀地摆着一桌两椅,两个斯文儒雅的男子相对而坐。
一颗白子落下,贵气逼人的英伟男子停手抬眼,凝望对面的男子少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森罗,你输了。”清澈得如同瑶池仙泉的声音,毫无征兆地流淌进阎罗天子的心田,将神游太虚的他拉回对弈。
乍一看棋局,他微微一愣。只记得方才与丰都大帝摆开棋盘,怎么才一瞬的失神,他已惨败?竟是连自己如何落的子,如何输的棋,他都毫无记忆。
丰都大帝见他思绪乱纵横,也不出声打扰,只静静地品茗着手中的茶。仿佛眼下只有他自己一人闲坐着一般。
待阎罗天子回过神,正对上丰都大帝闲散的眼神。他歉意地笑笑,“我输了!”
“还未曾去搏,你如何知道你输了?”丰都大帝一语双关,抬手为阎罗天子斟上茶。
阎罗天子错愕地问道:“丰都大帝何出此言?”
丰都大帝轻叹了口气,不答反问:“最近心神不宁?”
第3章(2)
知道他总能洞悉他人的心思,阎罗天子自觉地承认:“最近频繁连夜怪梦,而且所做之梦又无比真实,仿佛身临其境。这种感觉,如同记忆被抽走了至关重要的一段,又留下模糊的线索,供人追寻。”
“哦?”丰都大帝虽已断出八九分,仍假装好奇地问:“是何怪梦?”
阎罗天子闭目醒脑,仔细回忆梦中的情景后答道:“一名女子,淡若烟柳,浅浅风姿,缥缈若仙子。记不清她的眉眼,却依稀能够感觉她在梦中给予我的那种感觉。冷傲而倔强,惹人怜爱,牵人心悸……”
“森罗,”丰都大帝出声打断,“你当知晓‘情之一字,祸害伊始’这句训偈。”
“我……”
“你已动情。”丰都大帝一语道破,“美女骷髅,蛇蝎美人。你莫不是忘了修身求道之人必得百花丛中过,一叶不沾身吗?你如此堕落,其结果必会仙道尽毁,沦丧于六道之中轮回!”
当光阴涤尽韶华,朱颜被岁月吹散。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来去匆匆的风,在某个停顿的瞬间,与我们错肩。所有的爱恨痴缠,不过是一场虚妄的幻觉。
“丰都大帝请息怒!”阎罗天子低头作揖,解释道:“我并非贪恋美色之辈。多年修仙,我已无尘世欲念,更何况这只是一个梦。只是这梦境太过蹊跷,而且感觉又如此真实,着实令人费解。”
“那你究竟是因梦而迷惘,还是为梦中的女子而神往?”
“这……”阎罗天子微微蹙眉。
一口饮尽杯中的茶,丰都大帝起身走至一棵梅树边,嗅着梅香道:“梅花香自古寒来。当年众花仙落入红尘,历经数劫方可就位,回归天庭。只有梅仙甘愿堕于凡尘,损耗千年道行,只为了贪一世的情爱,陪伴她在人世的夫君直至寿终。长情如斯,方能得到王母的怜悯。应允她铸就一世的恋情。”说着,他转身注视着阎罗天子,正色道:“倘若你要向天求一段爱情,你说你准备牺牲多少,又能守着它多久呢?”
“……”对于丰都大帝的滔滔不绝,阎罗天子竟是连半句也接不上来。这些问题他从未想过,即使真的去想,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够找到答案。
他真的动情了吗?还是说,只是单纯地好奇这个梦而已?
见他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仍旧在那儿自顾自地失神,丰都大帝早料到阎罗天子已经忘了还有他这号人物的存在了。
扬袖一挥,桌上的棋盘不翼而飞。他还是去找同样孤家寡人的东大帝对弈吧……
自那天苍易陨发现燕语吟的内心,可能对他有些许好感的时候,他便暗下决心,要让她知难而退。他不仅对她的要求越来越高,她的动作若稍有不妥,他便会毫不留情地教训她。他对她越来越苛刻,想用这种方法逼她放弃学习玲珑舞。
但出乎意料的是,燕语吟非但没有放弃,反而比先前练习得更刻苦。她现在不仅跳舞时绑着沙袋,就连平时走路时都绑着。而且每天晚上都绑着沙袋青蛙跳一千下,才回房就寝。
她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她越努力,他第二天的态度就越恶劣。他极端地把她的努力看成是她急于摆月兑他,急于嫁给阎罗天子。
他恨她的努力,他恨她为什么一定要学玲珑舞。他同时也恨自己,为什么一千年前不敢说的话,到了今天依然不敢告诉她?
眼看着她似乎有了一点进展,虽然是些微的,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的进展,但却足以令他紧张到发狂。
“你究竟会不会跳舞?”他一鞭抽向她的双腿。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毫无防备地跪倒在地。她错愕地抬起头望着他。
他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她觉得他对她越来越冷淡?
曾经,他会那么温柔地注视着她,用那种淡淡的哀伤眼神,凝视着她不成熟的舞蹈。就算会严厉地批评和纠正她,但他的关切和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是那么明显。那时的他,是彻彻底底地在为她着急。她被他这样的感情所感动,因此才越发刻苦和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