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娘在流血……王伯,王……”
她呆住了。
满园子的……血……血人……
“啊……”
她尖叫着,跨过一个又一个的血人,冲向门口。
满身是血的她跑入一座破庙,被人当成了疯子。
“你怎么了?”一个全身污黑的小男孩走到她身边。
“我……”她哑然,再次陷入黑暗。
以后的两年,她麻木地跟着两位小乞儿在街上乞讨,直到再次遇见那个白衣少年,封闭了两年的充满血光的那一晚的情景再次在脑中复苏,满园的血人再次充斥于脑海……就……就是这个人……就是他……
“你叫扬月。”他唇角含笑。
“扬月……”
“对,”他唇角仍含笑,“我是你大哥。”
“大哥?”
……
“大哥。”
……
“大哥心里可有扬月?”
……
“我现在很幸福啊!”
……
“我不会离开‘风间门’的!”
……
“大哥在哪儿,扬月便在哪儿!”
……
“只要大哥不讨厌扬月,扬月……会一直跟着大哥!”
……
大哥……大哥……
是大哥啊……
为什么?
是大哥……
“小月。”扬日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唤着她的名字。
“大哥……”她喃喃开口。
左苍南坐于床沿,深深地看着她苍白的脸。她……已经知道了……
明知这是迟早的事……
她现在在想什么呢?一定很难受吧!他轻轻抚过她异常冰冷且苍白的唇。
“大哥……是……真的吗?”扬日看向他。
他点头。
扬日闭上眼,出门去。
屋内的另外几人茫然地看着这一幕……绯丹无言地看着左苍南轻抚扬月的脸,深吸口气,示意大家出去。
“绯丹姐……”红菱在关上门时开口。
“不要问。”她冷冷地打断红菱,转身消失于园中。
第十章
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做法是错还是对。若不是他,她今日是不会如此痛苦的。
是他自私啊!带她入谷,喜欢她,一切全凭自己的喜好。
他是该死的,不是吗?
若说扬月的生命中,谁能让她生不如死——那人便是他。而他,也这样做了,不想见她痛苦,不想见她流泪。他却一直让她痛苦,让她流泪。
他真是该死。
明知她会受伤,明知她会难过,明知他应该一开始就远离她,却仍是将她向自己拉近,独占了她这么久,该满足了。
早就该放手了,即使他从很早就想和她过一辈子。一辈子太长了,长得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左苍南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秀气的眉,滑至她紧闭的双目。缓缓地,他俯,覆住她泛白的唇。
“大……哥……”
“我在。”他温暖着她冰冷的唇瓣。
“大哥。”
泪自她眼角淌下,长长的睫毛扇动。
他没有离开她的唇,看入她缓缓睁开的眼中。
盈盈大眼中尽是浓浓的悲哀,他的心毫不留情地刺痛起来。扬月看着这近在咫尺的脸,心口满是哀伤,眼再度合上。
“大哥……”她置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左苍南轻轻叹息,将她的手包入掌中。
“不要……叫醒我,好吗?”破碎的声音出自她苍白的唇间。
“好。”他再次含住她的唇,温柔地承诺。
相握的十指交缠。
泪不断自她眼角流出,所有的回忆像沉入水中一样,飘荡在脑中,飘散得……无影无踪……
除了……
当日林中,她所看到的那个如天神般的男子。
唇上,他的温度很温暖,逐渐传入她冰冷的心。
左苍南微微抽离自己的唇,突然失去的温度让她皱了皱眉,睁眼看他。他温柔地替她擦泪,手合上她的眼,她再次陷入黑暗,被熟悉的温暖和气息所包围。
她知道……他将她抱在怀中……
他温柔如常的动作一直打动着她的心,她的手紧握成拳……
以前的种种……只是一场梦啊……
“小月。”他叹息,唇印在她额上的疤痕上,拥着她身躯的手渐渐运功,热气将她包围,意识开始朦胧、模糊……
“小月。”他吻她。
她的意识已散乱,惟一能感应到的便是他的吻。或许……只是一场噩梦……或许……她醒来后一切又如以前……
或许……
她……
她将手放在他手中,缓缓睡去。10
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陈旧的大门,划过大门上的官府封条。大门上的门神画像早已不见,而门口上方那“武府”的匾额也不见踪影,门缝长出了草,门角上结了蜘蛛网,门前的台阶缝里生满了野草,而门前的石狮,也只剩下一只,倒在地上。
这……是她的家呀……
轻轻一跃,她入墙去。
每走一步……回忆便像潮水一般涌来。
走入灰尘四起的大厅……
就是这里,大哥的剑结束了爹的性命,就在她眼前——她看着那柄剑是怎样剌入了爹的胸膛,泪水盈满双目,她闭眼,任十二年前的记忆将她淹没。
再睁开,身形已不稳……
爹……爹……
年幼时,见面的次数并不多,脑中只是有一个模糊的影像……
只是依稀记得,爹长得很好看,比德叔及家里的家丁们都好看,但她却无论如何也记不清他的长相,连……“爹”这个词都显得陌生。
隐隐约约记得爹并不喜欢她,爹喜欢大娘的儿子,二娘的儿子和五娘的儿子,对她和娘很少关心……
只是,爹是死在她眼前的……
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即使爹不喜欢她,她仍是喜欢爹的……
走出大厅,走到庭院中。
十二年的荒芜,让院内杂草丛生,已经记不清哪一条路,是通向她以前所住的园子的。
脑中浮现出一张与她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她知道,那是——娘的脸。
总是在哭的娘,老是哭着打她的娘,问她为什么不是儿子的娘……
每次爹来园中,娘都会好高兴,好温柔,也不会哭……可爹极少来园中……
园子里最疼她的王伯伯、陆管家、每天和她一起玩的女乃娘的女儿、厨爷的孙子,全在那一晚死去。
满园的鲜血……
捂着脸,破碎的呜咽自喉间散出……
为什么啊……
为什么会是大哥……
她懂了。她为什么怕见血,她为什么排斥回忆以前的事,为什么喜欢上大哥后,提起回忆便难受?
她真的懂了。
可她……好希望自己仍是那个扬月,有的只是属于扬月的回忆,而武姗姗则带着她的回忆继续在她体内沉睡。
心不会痛了,已经空洞得近乎麻木,像是被掏空了一般。曾经在她面前伸手可及的幸福,变得那样遥远而可笑,总是环绕在她心上的温暖一夜之间全都蒸发了。
十二年前的那一晚,若是她也死在张顺剑下,今日她……是不会如此痛苦的。
她将头轻轻靠在梁柱上。
她若是能死在那一晚,一切便不同了。四周的景物开始旋转,软软的躯体缓缓下滑……
白色的身影飘然而至,接住她即将下滑于地的身子。
“你……怎么来了?”她疲惫地睁开眼。
左苍南几不可闻地叹口气,陌生的疼痛感自胸口传来。
“回去吗?”他抱起她。
扬月别开眼,点头。
他轻跃而起。
“这……是什么?”她看着眼前的剑久久之后,低语。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牵过她冰冷的手,将剑柄放入她手中。
扬月抬眼看他。
他修长的手指指向她的胸口:“很痛吧?”
扬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左苍南退开两步,看入她的眼。
“你要我……杀你?”扬月看看手中的剑,又看看他。
他漫不经心地笑,不着痕迹地抬起她手中的剑,剑尖指着自己的胸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姗姗还是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