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哼哧一笑,两手插入裤兜,吊儿郎当地往楼下走。上课铃声响了,他却优哉游哉地绕到保健室,准备在那里模鱼睡一觉。
医务室里有人,但与之相邻的保健室里空无一人。单艋推门进去,蹲到角落,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火,独自在角落里吞云吐雾。
劣质烟的烟味呛口,他一面咳嗽一面猛抽,抽得眼泪滚滚而下,枯涩和疼一浪一浪地袭击身体。
从这个角落的窗口望出去,恰巧能看到维纳斯女神的塑像。看着维纳斯,他的眼里是一片迷茫。
抽完一支烟,胸口却有些发闷,他松开拉链,月兑下皮夹克,解开绷带,站在置药的玻璃橱窗前,仔细审视,想看清自己背部那些奇怪的符号。
“鬼画符?”他冷嗤着拿起桌上一只酒精灯,“我把你烧了,看你还能不能在我身上作怪!”
他受够了!再也不想在胸前顶着两颗硕大的肉丸过日子,即使是惩罚,他的心里也难以承受,索性让这个陌生的身体彻底毁灭吧!
点上酒精灯,一缕青烟袅袅散开,烟缕突然幻化成一只猫的形态,飘浮在他眼前。
嗨,哥们!千万别做傻事!
似真似幻的声音传入耳中,单艋惊异万分,瞪着眼前飘浮的一个幻影,感觉太不可思议,“你使的什么法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嘿!我会在暗中时刻保护你的。哥们,我是你的守护神哪!
有着黑猫形态的烟雾绕着他转了一圈。
听着,这个鬼画符是烧不掉的,你想的办法真是蠢透了,快打消这愚蠢的主意吧!
“那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在最短的时间让我的身体恢复正常?”
他焦灼地伸手一抓,手指间只有烟缕飘过。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尝试着去好好爱一个人,付出真心。相信我,爱,能创造奇迹!
瞧,你的真命天女出现了,快去抓住她!
幻影渐渐缩小,飘浮的烟缕突然拧成一线缩回酒精灯内,火苗“噗”地熄灭了。
单艋盯着酒精灯发呆,忽听保健室的门“哐”的一声被人推开了,他大吃一惊,霍地转身,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才恍悟“真命天女出现”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在这个很不恰当的时间推门进来的居然是她!
雪小禅与好友一同站在保健室门前。她单脚着地,另一只脚腕肿得老高,原本是来这里找消肿的药水,可是,天哪!她看到了什么?如果刚刚在剑道馆门前看到的是一种错觉,那么现在,看到上半身完全赤果的学长站在那里,她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绝不是错觉!
学长居然有胸部!天!她爱慕暗恋着的人居然是个女儿身?!
“单单单单单……学长,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丁晓怡颤手指着房间里半果的人,吃惊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单艋猛然回神,飞快捡起地上的皮夹克往身上套,目光慌乱地闪烁,头一遭在女孩子面前窘红了脸,心里头又着急又尴尬,“不不不,刚刚那、那不是真的,我、我很正常!是的,我很正常!”脑子里一团乱麻,他急着想澄清,谁知却越描越黑。两个女孩看着他时的眼光也越来越怪异。
雪小禅以惊骇又异样的眼光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一步步往后退,双手掩着嘴唇,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在眼泪即将夺眶而出之前,拧身,强忍脚腕上的疼痛,狂奔而去。
难以承受那样的打击,在崩溃之前,她必须逃离,逃得远远的,不能让单学长看到她哭泣的样子,不能再让学长在心里耻笑她!
她是不是很蠢?连自己爱上的那个人是男是女都没有搞清,就献上了初吻。
难怪学长一开始就拒绝了她,明白了,她什么都明白了!一直一直都是她自己在大摆乌龙,又能怨得了谁呢?
“小禅!”
丁晓怡急着想追,单艋的动作比她还快,飞也似的追了出去。
谁知雪小禅竟一头扎进女厕,想在那里冲走悲伤。单艋追到女厕门外,咬咬牙,硬着头皮闯了进去。
惊天动地的尖叫声骤起,好几个女生羞红了脸仓皇地从女厕里奔逃出来。
清场完毕,单艋站在女厕里唯一一扇紧闭的小木门前,说:“拜托,千万别把刚才看到的事情说出去,还有你的朋友,请你帮我说服她,为我保守秘密!”
他想把事情解释清楚,但是,谁会相信一桩“见鬼”的事件,照实说了,反而会被人当成鬼话连篇的撒谎者吧?
烦躁地扒扒头发,编不出让人信服的理由,他只能说:“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
“我明白了。”门里的语声微微哽咽,“往后,我不会再给学长增加烦恼,再也不会缠着学长了。”
听到这样一个答复,他应该庆幸自己终于甩掉这个女孩了,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没有一点轻松愉悦的感觉,反而神情懊丧。伸手抵在那扇紧闭的门板上,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门里的人也沉默着,对“他”,她无话可说了。
单艋叹了口气,手从门板上滑下,拖着沉重的脚步,默默离开。
惩罚!薄情的惩罚!
时至今日,单艋终于切身体会到“惩罚”这个词的确切含义,这不仅仅是警戒和处罚,而是使人思考——
假如“黑帮大叔”当日没有把一百万的支票往他头上砸,假如那晚他没有去幽灵山,假如他不是抱着恶意戏弄人的态度去约会雪小禅,一切超乎常理的事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究竟是一场错误的约会引来了那个女鬼,还是他的劣性薄情惹怒了女鬼?
是黑天鹅的任性妄为带给了他厄运,还是他自己招来了厄运?
思考后的结论是——错不在他!
错就错在如今捉鬼的茅山道士太少,鬼类猖獗,还与“女巫”勾结,残害良民,其罪当诛!
“总把过错推给别人,埋怨他人,是对错误本身的执迷不悟!”
黑猫当晚在家中对他说了这番话。他在学校里的一举一动,它居然了如指掌!它说:“你在嫉妒那个叫雪小禅的女孩,她所拥有的亲情父爱令你羡慕。因为嫉妒,你才一再嘲弄她,想以她的伤心挫折来平抚自己失衡的心态,错的是你!去找那个女孩吧,扭正自己的心态,这样做对你是百利而无一害。”
真是难以置信,他居然被一只猫说教,连它都看得出问题的关键,偏偏他就是当局者迷!事实上,人类往往很难看到自身的缺点。因此,当这只黑猫也戴上教导主任的古板黑框眼镜、拎起教鞭对着正在为它准备晚饭的他说教时,他火大地把手里的饭勺子“砰”一下砸到它小小的脑壳上,噪音立刻消失,脑门肿起一个大包的猫跟醉汉似的晃晃悠悠往地上一倒,晕它姥姥家去了。
“少在我面前说教,臭猫!”赤脚踩到它滚圆的肚皮上,傲慢的家伙拿鼻孔冲这只阵亡的猫冷哼一声,嚣张地竖了中指,仍是一副很襥的德行,“就算天底下雌性种族统统灭绝了,我也不会饥不择食去挑那个沾了霉运的妞!你给我记住,以后少在我面前提个‘禅’字,不然我剃光你的毛,把你丢和尚庙悟禅去!”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单某人是木鱼疙瘩开不了窍!
耍着威风与一只猫较完了劲,当晚单艋饿着肚子就把自个关进卧室里,烦闷得睡不着觉,愣是拉起被子蒙着头,在棉被里翻来覆去。嘴巴上倔强倨傲的小子这会儿倒像一个和自己闹着别扭的乖戾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