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易影啊段易影,你怎么那么傻呢。”润了润唇瓣,慕容华衣叹了口气,接道,“你看你师兄哪点像痴情种子?天下成千上万的美人,我又算得了什么。”
她酸酸的说了一句,状似无限幽怨地看了梦无痕一眼。
“华衣——”梦无痕怔了怔,哭笑不得地朝她望去。
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有这等闲情逸致,还不忘损他几句。
“放了她,孤王放你离去。”那边,朱棣沉沉地开口。
段易影一声嗤笑,“我若真要离去,还要你放吗?”
压了压剑锋,回眸对梦无痕道,“你怎么说?”
“你还是问问我怎么说吧?”慕容华衣微一仰头,避过剑锋,同时一肘子朝段易影肋下撞去。
段易影做梦也想不到本该在碧螺草的作用下,功力尽失的慕容华衣,竟似恢复了武功,忽然向自己出手。
与此同时,梦无痕已掠至他背后,右手中指毫不迟疑地朝他肩井穴点去。
先机已失,段易影暗一咬牙,出手如电,扣住慕容华衣脉门。这样一来,身形却不可避免地慢了一慢。
一慢之下,梦无痕指风疾射。
段易影避无可避,只觉一阵尖锐的刺痛,指风穿肩而过,鲜血迸溅。
燕王一名近侍趁机而上,当胸一剑朝段易影刺去。
梦无痕救人心切,不再心软,指风疾点,笼罩段易影周身大穴。
受伤之下,段易影一阵晕眩,全力之下避开数道指风,却再也避不开近侍的一剑。
身体微侧,避开心口要害,剑锋从右肋掠过,带起一片血光,段易影疾退,长剑月兑手而出,只听一声惨叫,那近侍就着剑势倒退数步,竟被生生钉在帐壁之上。
燕王麾下兵士悄声无息地逼了上来,形成包围之势。
段易影吸了口气,袍袖一扬,只听“哧”一声轻响,浓烟乍现。
“保护王爷。”众人不知底细,纷纷屏息。
浓烟一起,梦无痕眉峰紧蹙,掌风掠过,已在大帐一侧扫开个偌大的缺口,疾道,“速速退出中帐。”
这烟雾乃是“风烟俱静”,天涯谷的独门药物。平时虽不致命,然而在人多的密闭之处,却可轻易令人窒息而亡。
燕王近身侍卫匆忙用茶水弄湿了布巾,掩住燕王口鼻,护着他出了大帐。
待到一干人等撤离了大帐,惊魂初定之下,段易影早已趁着混乱,挟着慕容华衣鸿飞冥冥。
“给我细细地搜,务必将人给孤王救下来。”朱棣厉声吩咐道。
“是,王爷。”
近侍得令,立刻调拨兵马,匆匆出营而去。
迷离的夜色中,梦无痕踏出一步,望着地上暗红的血迹,暗自一叹。
“无痕——?”行至他身边,朱棣道,“你这是前往何处?”
话说出口,才忽然意识到多此一问。此时梦无痕离开,自是寻找慕容华衣去了。于是改口问道,“可会再回来?”
梦无痕回眸,淡淡一笑,“三日之内,必当前来拜谒王爷。”
※※※※※※
城西破庙之中,柴薪伴着火星子,劈啪作响。
慕容华衣斜靠在墙角,觉得人生的际遇实在很有意思。
前几日,她还住在觉念寺干干净净的禅房里,喝着小沙弥泡的,香气四溢的茶。没想到现在却靠在这蛛网密布的破庙里,又累又饿地瞪着一堆篝火发楞。
段易影将她挟持到这里后,既没有捆她,也没有点她穴道,只将她独个儿晾在一旁,就再也不管了。
于是慕容华衣就着火光,在肩膀伤处撒了伤药,草草裹了。伤口的刺痛令她猛地抽了口气,忍不住朝段易影瞪了一眼。
然而一瞪之下,却发现威震天下的天涯谷少主,声名远播的旭日少君,如今的样子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面色煞白,肋下剑伤处湿了一大片,好在他惯穿黑袍,是以并没有血淋淋的感觉。
“喂,你是不是要等血流光了才干净?”扬手抛出一罐金创药,慕容华衣扬眉道。
抬手接住那罐伤药,段易影怔了怔,又一言不发地掷了回去。
慕容华衣眨了眨眼,望着他负手而立,孑然孤傲的样子,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不信像他这样的武林公子会随身带着伤药。特别是像他这样气势凌天,呼风唤雨的江湖霸主,只怕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伤在别人手里吧。
包何况,即使有了伤药,说不定他也摆弄不来。包扎止血这类事情,看他的样子也是做不来的。
眸中的笑意更深,她忽然想到梦无痕,想到他当初烤的焦炭一样的鱼。
这一对师兄弟,骨子里都是锦衣玉食,五谷不分的主儿。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由地柔软起来。
“你笑什么?”段易影望了她一样,问道。
她落在他手里,待在又冷又湿的破庙里,肩膀还带着伤,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女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笑你毕竟和你师兄还有相似的地方。”慕容华衣笑道。
段易影转过头,不去理她。
慕容华衣走到他身旁,道,“别动,我替你治伤。”
“多事。”段易影冷冷叱了一声,避了开去。
慕容华衣嫣然一笑,拔开药罐子,道,??我好歹是你师兄的朋友,说不准以后就是你师嫂,怎么说也是你的前辈。照顾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瞪着眼前的女子,段易影彻底怔住了。
他在武林中声威显赫,谁见了不让他三分。这自以为是的女人,竟理所当然地说自己是她的后辈,还说以后会是他师嫂,照顾他是应该的!
他站在那里,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慕容华衣可不管他怎么想,将他按坐在地上,取了金创药便洒在他伤口上,然后撕了块衣襟,为他细细包扎妥当。
皱眉望着满地的灰尘,段易影发誓,就是在没遇到梦无痕前流浪的那段日子,他都在那么脏的地方坐过。
然而坐下来后,一口逆血涌上喉头,顺着嘴角滑落。他受梦无痕指风所伤,却还强提内息与人动手,之后又挨了一剑,伤逝不可谓不重。却一直硬撑地站着,半分不肯示弱。如今一坐下来,积郁于胸的淤血便被激了出来。
慕容华衣皱了皱眉,从怀里取出个药瓶,倒了粒药丸给他。
“服下去。”
“你为什么不走?”段易影冷冷地道。
他看得出来,慕容华衣的武功早已恢复。若她现在想走,以他目前沉重的伤势,绝对拦不住她。甚至——如果她现在想杀了他,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天涯谷的疗伤圣药,你不接吗?”慕容华衣眼珠子一转,笑着道,“还是,你怕我下毒害你?”
望了她半晌,段易影道,“我曾经带人围剿过绝命门。”
“我知道。”慕容华衣点了点头。
“我强将你弟弟带回天涯谷为质。”
“我知道。”
“就在刚才,燕王的大帐里,我刺了你一剑。”
“没错,我肩膀现在还痛得很。”抚了抚肩,慕容华衣咋舌道。
“既然如此,你给的药,我怎么会接?”段易影冷笑道。
“你是无痕的师弟,我怎么舍得害你?”慕容华衣凑近了他,柔声道。
冷冷地望着她,段易影道,“你笑成这样,活像个狐媚子。”
说完,却接过药丸服了下去,运功调息。
慕容华衣也不生气,微微一笑,站起来望着篝火出神。
段易影睁开眼睛。看到慕容华衣站在三步之外,心头微悸。她虽然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仿佛很感兴趣地看着火光,他却看得出,她静心凝神,抱守归元,暗里却是在为自己护法。
看他调息完毕,慕容华衣端详着他,满意地点头,“嗯,这才象话。刚才一张脸白得活像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