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如果我不插手此事,你杀了罗刹也算为我解决一件麻烦。而如果我出了手,恰恰是我自行出现在你面前,你也正好向无忧交差。
你特地等罗刹找到我后才围攻绝命门,又尽量不对绝命门门人下杀手,只怕便是为了逼我出手又不希望事后我会责难于你。你不敢干涉我的决定,劝我回宫,却用出这等手段逼我现身。易影,你是真的长大了。”梦无痕深深看了他一眼,低低柔柔地叹道。
他不愿责备他,但在这件事上,他却做的太过火了。虽说绝命门伤亡不是很大,却无辜地被闹得个鸡飞狗跳,甚至龙霄与何问天两人也因此而死。虽说这是白道之人所为,但段易影却难辞其咎。
慕容华衣原本静静地在一边听着,在听他说完之后,握着杯盏的手不禁微微一颤。
这一天之内,他为她带来了太多太多的惊讶。他竟然知道她是朱棣的人,而他又是何时知道的?更令她震惊的是绝命门之所以遭到围攻竟是遭他的池鱼之殃。
她望着他俊雅的容颜,却悲哀地发现,即使是这样,她依然无法恨他,甚至是怪他。
段易影却早已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愧然而惶恐地道:“师兄即已洞悉一切,弟子无话可说,只求师兄恕罪。实是因为您离宫已久,又不愿回到天涯谷中,所以弟子才……”
“我不是在怪你。”梦无痕扶起他,面上有淡淡的无奈,“本就是我自己在逃避,这才逼得你们出此下策。只是,我并不希望回到朝廷,你可明白?无忧有皇上宠着恋着,不会因我而难过太久,而我一旦回去了,只怕牵涉就大了。”
“既然你早已知道我是朱棣的人,应当也早已知道燕王有不轨之心,为何当年却没有剪除他的羽翼?以你当年在朝廷的威望与势力,若要对那时的他出手,简直易如反掌。还是你当时并不知道他的野心?”慕容华衣坐直了身子,忽然问了一句。
“那时我已知晓他的野心,只是……”
梦无痕矛盾地闭闭眼睛,“只是我的理智与情感在不住地冲突。当今皇上心性仁慈,但大明开国未久,根基未稳,朝廷之中亦有不少权贵重臣不服新主,虽然我尽力为皇上削弱这些朝臣的势力,但我却发现,其间最大的阻力竟是皇上。他内心的仁和总是占了上风,不忍施以辣手。如果长此以往,大明江山只怕迟早不稳。”
“所以你就装做不知,纵容燕王朱棣的势力越来越大。你是有心希望朱棣能取朱允炆而代之是吗?”慕容华衣毫不避讳,尖锐地问道。
“你好大胆,竟敢如此说话。”一旁的段易影听得慕容华衣竟然如此咄咄逼人地对梦无痕说话,忍不住叱道。
慕容华衣感到他的气势直从那边压到了这边,却仍嫣然一笑,“他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不成?何况这本也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以他的能力,若要自行称帝,我绝对出手相助。江山,本该是有德者居之,谁能将国家带得更好,让百姓无衣食之虞,这皇帝便该谁做。”
这次段易影却不曾斥责她,因为这一点他向来同意。江山本就该归属于一个雄才大略的霸主,偏偏师兄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坐上那个宝座。
“你这话说得好生大胆。”
梦无痕苦笑,却不得不承认道:“不错,朱棣行事向来有大将之风,绝不畏首畏尾,心慈手软。平日处世待人也称得上公正公平,如果他当真登基称帝,未尝不是大明之幸,百姓之幸。但情感上,我却难以抛舍当今圣上,助燕王成事,所以我只有离开。”
“原来您的离开不全是为了当年之事,竟还有这番考量。”段易影叹道。
他早该想到,以师兄的胸襟气度,即使当时再如何伤心,却也不至于因此而远走朝廷,对小师妹避不相见。
慕容华衣挑眉,虽然有些好奇,却终究没有问他。
梦无痕察觉到她的疑惑,淡淡笑道,“当年皇上听信平西王一面之词,怕我拥兵自重,所以劝服无忧盗走我的兵符,平西王借机向我发难,要问我遗失兵符之罪。这便是易影口中我那时离开朝廷的原因。”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慕容华衣却可以真切地感受到他那时心底的怆然。一个是他尽心辅佐的君主,一个是他最信任的胞妹,这样两个人,竟可以因为外人的谗言,如此地伤害他。如果换做是她,她只怕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们。
“这么昏庸的皇帝,早该下台去了。”慕容华衣忍不住冷冷地道。
“其实,这何尝不是我平日管得太多,忘却了主客之份。历朝历代最忌的便是功高震主,也怪不得皇上心中有所疑虑。”在这件事上,梦无痕虽然难过,却并不如何恼怒他们。他明白,身为一国之君,有太多的无奈,太多的责任,太多的身不由己。
“那你待如何?如今皇帝和燕王都在找你,你究竟是回不回宫?”慕容华衣抿了口香茗,慢条斯理地问。
梦无痕清清浅浅地笑了起来。
他望向段易影,淡淡笑道:“就让他们以为我死了吧,这样也好叫他们死心。朝廷的是非我实在不想插手。我相信你有这样的能力做到。”
“那么小师妹那边呢?您以为她会轻易相信您死去的消息吗?即使她相信了,您又不担心她会悲痛欲绝吗?”段易影犹豫地问道。
“无忧确实不会轻易相信,但如果你有一个天衣无缝的说法,那也由不得她不信。即使她当真有所怀疑,至少她也该明白我不愿回去的决心。至于伤心……”梦无痕垂眸望着手中的杯盏,低柔地道,“那也是长痛不如短痛。”
段易影在他清澈的眸中看见了坚定而不容回旋的决心,明白这次他的决定是决不可能改变的,只得答应道:“是,弟子明白了。”
“恩。”梦无痕以手指轻揉眉心,神色间充满了疲惫与无奈。他何尝愿意如此,远离亲人,天涯流落的生活有何尝好过,但朝廷的是非却更令他厌倦。
段易影深深地望着他,突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神色痛苦地道:“师兄,弟子有一事相求。”
梦无痕惊了一惊,他从未在他这个师弟的面庞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似是深沉的矛盾和痛苦正束缚着他,困扰着他。
“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尽可以说出来。”他起身行至段易影身侧,就待将他扶起来。
但就在这时,一抹复杂的眸光在段易影眼中一掠而过,他蓦然间竟一掌击在梦无痕胸口之上。
段易影全力的一掌该是如何的沉重,梦无痕毫无防备之下,身子如断线纸鸢般生生被击飞了出去。震惊,伤痛,悲哀充盈着他向来平和宁静的眸子。
一口血箭自他口中喷出,洒落在大厅那汉白玉的地面上,分外的凄艳。尚来不及问上一声为什么,梦无痕已然晕厥过去。
纤白的手掌,染上一层淡淡的粉色,如盛极的桃花,融在风中。慕容华衣美丽的面庞笼罩着怒极的煞气,一言不发地就向段易影挥出三十九掌。梦无痕的血,令她生平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嗜杀的冲动。
段易影身形飘忽,险险逼开她的掌力,却没有反击,似乎,他并不想对她出手,只是沉沉喝道:“住手。”
慕容华衣却毫不理会,又是二十七掌攻了过去,一时间掌风漫天,震的茶几上的杯盏一个个应声而破,茶水溅了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