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白韩联姻,白正大发喜帖,广邀各门各派武林同道前来观礼。
一时间,白府上下莫不忙翻了天,倒是何素成了闲人一个,她要帮什么总有下人出来阻拦,不让她插手,只好自己走在白家的花园之中,一路闲逛。
突然,她的视线被地上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给吸引了过去。她拨开了草丛,才看见居然是一根发簪,暗绿的光芒仍在闪耀,细细的纹路刻得非常巧妙,不是玉材,倒像是石头所成,她拾起它,摊放在掌心之中。
这不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簪子吗?为什么找了半天居然在这里出现?它的出现到底是意味着什么?难不成她就要回去了?
春风突然吹起,一时间迷惑了她的眼,等她睁眼的时候,却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青衣白发的人。他很高,却丝毫不会觉得他威严,因为他极瘦,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似的,白色的发没有梳起,随意地披垂下来,一直留到腰间,他四处看着,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
何素不禁叫道;“老人家,您是不是丢了东西?”
男人回头。
她惊讶得阖不拢嘴。那不是什么七旬的老人,他的年纪虽然也不是很年轻,可是绝对要比白正年轻一些,这样的年纪,为何会白了头?他的模样非常俊秀,眉眼极为雅致细巧,眼中温润,如同清渠,只是唇边颜色黯淡,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
他一笑,笑容极美。笑容极美?无缘无故想起了母亲描述父亲的话,是这般的相似,只是差了那一根挽起秀发的簪子。
“你在找它吗?”她递出手里的东西。
男人接过,眼中刹那间迷茫不已,半晌之后才说;“姑娘在何处拾到它的?”
“就在刚才,在那里。”她指了指草丛里。“您在找它吗?”
男人摇头,把东西又推了回去,然后摊开了他的右掌,那上面是一条银色的发带。“我在找这个。”
河素不知道为什么,失望的情绪一下子就钻到生异,她不喜欢这个让她觉得熟悉的男人否定她的话。
“这样啊……”
“不过,它好像也是我的东西,只不过二十六年前,我把它送给我的妻子了。”
二十六年前?多么熟悉的字眼。
他缓缓地说,面容之间有着如烟的轻愁淡淡笼罩。“真像,不过这不应该是我的那个。”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肯定?”她问。
“因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另外一个奇迹了。”他这样回答。
听着他无助而且绝望的话,她心里只感到酸酸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你就这样肯定呢?”
“二十六年前,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的妻子。我苦苦思念,苦苦等待,却什么也没有等来。十七年后,我的妻子重回身边,我以为失而复得,可是最终她还是走了,成为永诀。这世间,没有奇迹呀……”他悠然一叹。
很巧的数字,不过还是有不对的地方。九年前她十七岁,那一年母亲离开了自己,去了天国,如果这个人在九年前重新找回了妻子,那么就绝对不可能是她要找的人了。
他握住自己的发,想要用发带将它扎起,可是这一点动作似乎令他极为疲累。
“我替您绑吧。”情不自禁地,她这样要求。
他又笑了,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然后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去。
“您是这里的客人吗?”何素就站在他的背后,轻轻挽起他如流水一样的发。
“是的,我叫澈,你也可以叫我澈。我和这家的主人同出一门,也是最好的朋友。”
“那你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别的客人都在前面由白正陪着,这个人却独自站在这异,孤单寂寞。
他把头抵在腿上,声音远远地由下传来。“这些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已经忘记如何和人相处了,而且我的身体也不太好,所以才会一个人在这里。”
何素皱起眉,“难怪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你不知道长期一个人住,不和外面接触为话,是会得病的吗?”
底下又传来他低沉的笑。
“你为什么笑?难道我说得不对?”当惯了女王,她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一样喜欢发号施令。
“不是,只是很久没有听人教训我了。”
“听人教训还那么开心,你果然病得不轻。”何素嘟囔着。不过由于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让她百看不厌,所以,她也就不再介意了。
“白姑娘,你真的是很可爱,白师兄有你这个女儿,真是幸福。”他还是低着头,只是声音更加低了些。
“原来你认识我呀?”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低地叹了句,“要是我的孩子能在就好了。二十六岁了,该是什么样子呢?她的娘亲长得很美,她也该是个美人儿。”
美丽的母亲,清雅无尘的父亲,他们的孩子一定很美。
“你的妻子回来了,难道没有和孩子一起回来吗?”
他突然抬头说;“不!她没有回来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我宁可她没有回来,只不过年纪大了,总有些寂寞,会特别地想自己的亲人而已。”
她沉默。
“这样子真好,就像是我的女儿在替我束发一样。”
她觉得想哭,这个男人搞得她心里难过极了。“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您是家父的师弟,可以常来这里的,我可以一直替你梳发呀。”
他却摇头。“不了,一次的幸福就够了,太多会遭致上天妒忌的。”
“这真是傻话,没有人会觉得幸福一次就够的。”她不满他的消极。
“对于绫儿你自然不是,可是对于我而言,却是这样的。”
终于系好了发带,他站起身轻轻抚着自己的袖袍,拂去上面的碎草和尘土。
“你很爱她们,对吗?”她问得真诚,就好像是在和她的父亲交谈一样。
“傻孩子,这天下没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很熟悉的话,曾经当她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她哭着问母亲,为什么父亲会不爱她们,离开了她们?她的母亲也这样说,傻孩子,这天下没有一个男人会不爱他的妻子,不爱他的孩子的。
他模了模头发,轻轻说道;“谢谢,绫儿你要幸福呀。”
说完话,突然就向前走去。
她回过神,那个叫澈的男人已经走得很远。
“澈,你要去哪里?”她高声呼唤他的名。
“做完了要做事,我也该走了,这个地方并不是我这样秽气的人该待的。”
“澈不是来看我成亲的吗?为什么时间还没有到就走了呢?”她依依不舍地追了过去。
他怜爱地模着她的头发,“看见你这样子,我就知道绫儿会一辈子幸福的,这样子就够了。”
“可是……可是我希望你能留下。”她心中迫切地有着这个心愿,不管他是不是与自己有关系,她都喜欢他。
他只是摇头。“我还有一件很重要事情,不能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去陪着她。以后吧,只要活着,总有机会的。”
她只能看着他渐渐远去,寂寞的背影是那样让人怜惜。如果这人是她的父亲,那该有多好!如果她的父亲过了二十六年,还是牢牢记着自己还有母亲仍然爱着她们……
她希望,这是她的父亲。
对着别人的时候,她总会要别人叫她何素,只是当着他的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仿佛一旦说出,却没有得到她所希望的回应,就会无法承受似的。
她怕自己所遇见的,只不过是一个与她没有交集的男人,不是父亲。
手里的簪子握得生疼,或许下一次再见的时候,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