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乱舞,迷惑了他的眼。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看见一抹白影站在窗边,正仰头看天,秦轩看不见对方的容貌。
“芦儿,随它去吧,既然它们也想离了我,就是留著也没有什么意思。”懒懒的声音里有一些倦意,昕得出那是属於少年人的清脆。
“公子,又多心了,公子这样的人物,莫说是它们这样的死物了,就连鬼神精怪看了也会动心,甘愿长留君侧呢!”那个叫做芦儿的少年口齿极为伶俐。“它们飞走,必然是春风嫉妒它们可以留在公子身边,所以才故意使坏,吹走了它们。”
窗边的少年或许是被逗乐了。笑意咯咯。“芦儿,你这个小狐狸精,就晓得哄我开心。”
“哪里是哄,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这里的人都说那个秦轩如何如何,我看呀,一定是他们孤陋寡闻,不知道还有公子这样的人物,若是知道了,还不羞红了脸。”
听到有人这么拿他做比较,秦轩有些啼笑皆非了。
“好了好了,服了你了。去把那些诗稿捡回来吧。”
“遵命,公子。”
秦轩就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轻快的,他还来不及寻个地方躲避一下,门就开了。
他和芦儿均是一怔,他是因为适才的偷听而不好意思,而芦儿却为了他过於清丽的容貌。
“公子,能不能把你脚边的东西递给我呀。”芦儿的长相有些阴柔,笑起来时极为可爱。
秦轩一低头,果然看见脚边不知何时居然多了好几张纸,白色的宣纸上写著一梦里依稀,扶手相执。卧看江山不老。清风无辜,扰人思量,尽是浮云渐逝。
他不免因而想起宫里的姨父,想起忧愁的姨娘,他们恐怕也是如此的魂梦相依吧。心中不免生起怜惜的心意,抬起头,白衣少年依旧靠在窗边,仰视天空。不知是否还作著美梦,扶手相执呢?
他把诗稿递了过去。
芦儿笑著道谢。
“举手之劳,何足言谢?对了,小扮,不知刚才的曲子为何人所奏?”他问。
“是我家公子。”芦儿说得甚是骄傲。
“不知这曲子可有名字?”他再问。
“怎么没有,曲名应为清风引,是我家公子起的。”
清风引?并不曾听过呀。他从出生那天起就开始听琴,三岁起开始学琴,而到了十岁,他的琴艺国中己然是在无人能比了。可没想到。此刻居然也有他不识得的曲子。
“你家公子如何称呼?”
“宣林叶玄真。”
宣临人?
“可是那个盛产香芋的宣临?”他曾听说,宣临是个非常美丽而和平的地方,是什么原因使这个少年离乡背井来到他们这个战乱不断的国家呢?
芦儿笑而不答。宣临,是人间的地盘,而宣林,那才是他的主子心心念念难忘的故乡呢。只是,这个平凡的青年不会明白的。
“你家公子弹得真好。”
“那是自然,我家主人可是无所不能。”这倒不夸张,叶玄真确实是个人物,不管是在现在,还是遥远的过去。
秦轩被他的话逗笑了。他很自然地再次抬头,这一次正好对上那白衣少年的眸光。在相互对视的那一刻,他有一阵炫惑,并不是因为对方过於艳丽而妖柔的美貌,或者他清冷又带著看透繁华后的倦怠眼神,在阳光的折射下,他看见少年近乎深红的眼眸,以及眼底深处他一样熟悉的束缚和寂寞。
样的人?秦轩的笑意更深了。
叶玄真看见他的微笑,也不觉的笑了一下,可很是勉强,几乎让人以为那是旁人一相情愿的错觉。
“那就是我家公子。”
“叶公子的琴艺天下无双,真希望有机会可以与他切磋一番。”
他微微对著上面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芦儿上了楼,看见主子在擦拭著宝剑——赤霜。
叶玄真瞥了他一眼,问:“为何去了那么久?”
芦儿收拾著桌上的笔砚。
“没什么,只是一个路人而已,不过长得真是漂亮。”真正的漂亮,一种乾乾净净,不沾尘世的美丽。
叶玄真听过也就不问了。
“公子,你看见那人了没有?”他自己倒多提了。
“看见了。”他不在意的回答。
“那有什么异样吗?”异样?他不曾注意,难道……
“他刚才在向我打听公子弹的曲子呢,”芦儿犹疑地说:“不过,也可能真的只是一个路人,因为他的身上一点也没有神的气息存在。”如果是神,他们这些低等的小妖是根本不能近身的。
他皱起了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是我不好,我该问个明白的。”芦儿见状,有些急了。
“算了,有些事,也是急不得的。更何况,他和我之间。”叶玄真只是苦笑。
第二章
叶玄真常会作恶梦,而且总会一个连著一个,逼得他无法喘息。梦中,火魔族巨大的圣兽一遍又一遍地问,“你是否真的愿意,不计一切代价的要得到永生?”
“是的,我愿意,”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肯轻易服输的妖精,而那一次更是如此。“我愿意,我说了我愿意。”只有活著,才可能有希望。
“可是,活著也许会很痛苦,每一步也许都会是难以忍受的煎熬,”
那时候,他听不懂圣兽语气里的暗示,等到他明白了之后,一切已然是追悔莫及,永无回头之路了。是的,有的时候,活著反而会比死去更加绝望而没有期望。
“我愿意。”
“你可知道,所谓的誓言也许只是无法实现的欺骗?你可知道,也许他早已灰飞烟灭,你可明白,不管他怎样变化,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上神,他是一个上神,他对天下的苍生都是仁慈的,所以他很可能只是要你活下去才许下这样的诺言。”
“我愿意……”
“你不怕重生后的他,依然把你当成一个孩子吗?而你是否也真的爱他,而非只是一个孩子单纯的仰慕和尊敬?”
“你根本就不懂我。我愿意等他回来。”
“你可知道,这一声愿意是要付出难以想像的代价,这样,还是愿意吗?”
“我愿意。”
“那好吧,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情谊可以燃烧到怎样的程度。”
然后,圣兽引来了来自地狱深处的火焰,在火焰中,他失去了法术,失去了光明,失去了所谓魔的尊严,获得永生。可是,这一刻的永生,却足以让他跌入地狱,天火燃烧了整个魔界,多少的族人、多少的同类,都在那场火焰中死去。都说火魔族的火焰是如何的美丽,哪知美丽的背后竟是鲜血和死亡。
唯一的哥哥为了保护他不被天火烧身,也化身为火,融进他的体内,从此代替他的眼睛。
于是,他成了一个罪人,一个背负无数生命的罪人,那些妖魔没有因为他父亲的欲念而死去,却因为他的自私,走得如此不甘心,
他是活著了,痛苦而寂寞的活著,
他只能牢牢记著轩亦的长相,记著他的喜好,记著他的品性,记著他爱的桃花酒以及曲子,然后期望某一天,会有一个神,来告诉他——孩子,我回来了。
可是呀,那情谊,可还会燃烧?
“公子,醒醒、公子,醒醒。”
他有些茫然地睁开眼,面前的芦儿无措地望著他,
“芦儿,我没事了。”他拍拍芦儿的手背,难得的温柔。
芦儿却一下子扑进他的怀中,不停地哭泣,“公子,你不要再这样了,”
叶玄真不说话,只是低著眼。白色的绸衣上,沾了一圈圈芦儿的眼泪。
“芦儿,你跟著我有多久了?”
芦儿擦擦眼睛说:“不记得了,好像一出生,我就已经跟著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