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笑话?恭喜,今天你收获良多。”何聆霖忍着手腕的疼痛努力站稳,用皮包遮住被撕成两截的裙子。
“你们先下去。”
看到余下的人员离开,她防备地看着赵熹然。“殊酒店是你开的?你留下要干什么?”
“有没有受伤?柜子里有医药箱。”他指指酒柜下层。
“放心,不如你四年前那巴掌痛。”她依然牢牢记得。
“跟妳比让别人疼痛的功力,我才自叹不如,何小姐。”他忘不了秦薇的血和泪。
“抱歉,我没空听你回忆。有什么损失尽避记下,我会派人送支票来。”在衣衫不整的状态下,她努力保持尊严。“还是谢谢你,你若要报酬就现在提出,我明天叫人一并送来。”
“我怀疑,妳到底有多少钱可以挥霍。”赵熹然摇头,脸上却不带戏谑。
何聆霖脸色顿时煞白。“我有没有钱关你什么事!”一种窘境被揭穿的耻辱急剧蔓延,她现在确实无法再过一掷千金的小姐生活。
何峻四年前离家,所有担子都落在当时只有十八岁的她身上。父母空难去世,哥哥又不在,她几乎无法回首自己如何度过那段岁月的,或许只是忍耐再忍耐。
四年中,她没有参加过一次派对,没有交过一位男友,更没有机会再和亲人坐在一起,吃一顿家常菜。
是她的年少冲动弄乱了所有人的生活,伤害了自己所爱和爱自己的人,她只有在一千多个日夜里不断自责。
她对不起哥哥,对秦薇也有愧疚,可是赵熹然,他凭什么指责自己?她又没有对不起他!
“是不关我的事,我不过提出意见,妳是否执行,我无所谓。”经过四年,她依然那么骄纵。
原本看她受惊后楚楚可怜,他有些同情,可是两人交锋后,怜悯荡然无存。她总是如此轻易就引起别人的怒气。
“你少看不起人!”何聆霖取下戒指,“砰”一声压在桌子上。“这个,我暂时放在这里,明天会有人拿支票赎回。放心,我才不像你这么小气!”
她狠狠瞪了赵熹然一眼,扬头走出去,彷佛一位落难但依旧高贵的公主。
直到霓虹灯湮没在黑暗里,何聆霖终于被委屈击败,霎时泪如泉涌,几乎瘫软在地。
为什么所有重担都压在她身上,为什么别人对自己不是别有目的,就是冷言冷语?报应,这也是报应吗?
她一直走着,走累了就踢掉高跟鞋继续走,似乎只有无休止的疲倦,才能暂时驱逐她内心的苦闷。
走到一处公园时,她蓦然听见熟悉的旋律“流浪者之歌”,是由GoranBregovic作曲的。
她穿上鞋,理了理卷发,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疲惫。
旋律依旧如她儿时般熟悉,但演奏者在拉小提琴时加入了自己的音乐素养,几个转折处的技巧,可以看出用心。
何聆霖站在喷泉后聆听,不知是喷泉溅出的泉水还是泪水,一曲终了,她发现脸上有些湿润。
也许自己就是一个流浪者,在生活中流浪,在情感中流浪,看不到终点,也没有归属。
她做错了事,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弥补。不小心伤害了身边的人,就算悔恨,也不可以用“年少无知”开月兑。她的明日在哪里,是否远到不可及?白天夜里她不断问自己,可依旧没有答案。
演奏者收起小提琴,似乎要走了,她赶忙翻开皮包,将仅有的一把零钱攥在手里,趁那人不注意,放在他行李边。
“小姐,小姐请留步!”
带有异国口音的中文让她有片刻惊讶,不过脚步依旧不停。
“小姐!”大手搭上肩膀,何聆霖吓得猛一回头。夜晚月光下,那人棕色的头发似乎染上淡淡光晕。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还给妳这个。”他伸出手,掌心里是她刚才留下的“观赏费”。
“呃……”她有些尴尬,难道自己的做法让他自尊受伤了?可是以往在国外旅游,在街头艺术表演都是这么做的啊。
“我只是来台湾旅游的游客,不是来『卖艺』的哦。”他微笑着,笑容里有与年龄不符的纯真,也许就是这份纯真,让他的乐曲分外感动人心。
何聆霖在他的微笑中放松下来。“不好意思,我不是有心的,不过,我要谢谢你的音乐带给我的感动。”
“知音难寻,这也是我的荣幸。我叫伦克,来自西班牙。”他像一个大男孩般兴奋。
“何聆霖。”
紧接着,她睁大眼睛目睹他很自然的执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轻吻。“何聆霖,真好听,就像风中作响的铃铛。”
她忍不住笑出声。“你的中文真不错,学了几年?”虽然有外国口音,可是说起话来字正腔圆,功力绝不是朝夕可成。
“很多年。”他笑笑,并不惊讶她的反应。
“西班牙人学中文,还真难得。而且,你还能够把南斯拉夫的音乐演绎得那么好。”
“艺术是没有国界的,要用心灵去感受。我们相遇也许是上帝的安排,不如就用这些钱去饱餐一顿怎样?”
“好啊,能和未来的大音乐家同桌,是我的荣幸。”
将种种烦恼暂时抛开,何聆霖觉得再不放松自己就要崩溃了。
不行,她一定要坚持下去,绝对不让别有用心的人看笑话!
第二章
浪漫的夜晚总是短暂,她还是得面对现实。
四天,仅仅四天就让她筋疲力尽。
何聆霖好想潇洒挥挥手,坐上飞机离开,把烂摊子丢给别人收拾。可是,幻想刚冒出就被现实的风雨吹打殆尽。她从来就不是幸运的人,从来不是。
“何小姐,有人送来支票,还没有兑现,还有这个。”秘书将一个紫色、小巧精致的盒子递过去。
支票?
她搜索记忆,这些天她简直忙到头晕。毕竟合作希望很大的日本清酒公司,被认为莫名其妙拒签合约,她必须给董事会一个合理交代。
她自己当然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含义,可是如何解释,让人看笑话吗?她当然不愿意,所以苦只能往自己肚里吞。
这个紫色盒子又是什么?
她疑惑打开——一枚半新的戒指静静躺在里面。
原来如此,她想起来了。
赵熹然!
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炫耀他很有钱?他总是知道怎样引发别人的怒气!
这时,电话铃声不识趣地响起。秘书见状悄悄关上门出去,她真怕了这个脾气和容貌一样令人窒息的年轻女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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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
大都市的夜晚少有静谧,不过此刻在“殊”顶层的旋转餐厅里,有两人倒是悠闲品酒,享受佳肴。
“谢谢赵先生的款待,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还可以像这样同桌进餐。为这个奇遇干一杯!”何聆霖弯弯嘴角,轻轻摇晃高脚酒杯。
“为什么连吃个饭也要武装自己?没必要吧。”赵熹然看着她,清澈的眼中没有玩笑轻浮。
“武装?当然要武装啊,把自己弄漂亮点,不然怎么有资格来殊酒店呢?赵先生别说笑了。”
“穿着上次的晚礼服,只稍微改一下,何小姐好魄力。是来向我示威吗?”
“示威?我怎么敢!赵先生派人把支票首饰原封不动送来,才是显示殊酒店的实力——真是好做作。”既然他先挑明,她也不必装得那么辛苦。
“何小姐,妳实在是恶人先告状的最佳典型。”赵熹然无奈。“在怨我给妳难堪?我想也许有点误会。”
“也许吧。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有会议,而赵先生向来是大忙人,我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再见。”何聆霖优雅起身,为自己无懈可击的表现暗自得意。几天来郁积的愤怒终于回敬成功,她想今晚可以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