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不知道自己身体还很虚弱?如此不爱惜自己,是不是病倒了才愿意老老实实养病?他无法再放任她将渺茫的希望当作寄托,因为若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以后受到的打击会更大。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发酵,混杂着愧疚、懊恼、甚至自私的情绪,逐渐膨胀。
“龙无咎我警告你,别试图用刚才的方法刺激我,你自己是胆小表不代表我也是!”楚涵嫣愤然甩开他的手,再次冲向雨中。
转身前,她那抹警戒的眼神刺得他心痛。
“妳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吗?”他不放弃,再次捉住她,用力将她的身子转过来。
“我知道什么都知道!你没看见现在下雨了?楚家燃烧的火一定被雨熄灭了!我要去救他们,他们一定还有救!”
“妳想到的事难道官差们没有想到?他们的经验比妳丰富太多,对付『逃犯』的手段也不是小儿科。真以为他们没有想到妳会自投罗网?说不定他们正设了圈套等妳钻进去。”
“龙无咎!”大雨打在楚涵嫣的脸庞上,带走她汹涌而出的泪水,她狠狠盯着他道:“我去救我的朋友、我的亲人,用不着你『关心』,而且你的关心我根本承受不起,放手!”
他胸膛急剧起伏,彰显着怒气。但从小养成的自制力让他很快平息怒火,用冷静的语调避免火上浇油。
“不可以。我不能让妳白白送死,这也算是……一种补偿。”这不是比谁声音大,谁更强硬的时候。
“你这个冷血的家伙,那里也有你的商队、你的好友!你怎么就忍心看他们被活活烧死?对啊,我怎么忘了,你是主子,只要你活着就可以,他们的贱命根本不值钱!”
啪!螓首猛然偏向一边,她白皙的左颊上一个红红的掌印。
“你打我?”她好像惊呆了,喃喃重复着三个字,似乎没有想到印象中的翩翩公子也会这样。
“对,我是打妳。”龙无咎丝毫没有愧意。“我要打醒妳,让妳看清楚今天晚上到底要做傻事到什么时候。”
她两眼发直,简直不敢相信他竟如此对自己。
“妳以为就只有自己心存善念,别人都自私冷漠?”他指指她的心房又指回自己的心脏。“我冷漠?那里同样有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兄弟,难道我就愿意眼睁睁看着他们死?笑话!”
楚涵嫣呆愣着。寂静之中,他的喝斥犹如炸雷般字字句句在耳边引爆,听得她心脏纠结起来。
“贱命?呵呵,如果不是妳楚大小姐提出来,我还真不知道原来生命可以论贵贱。”
她慌乱地摇头,不是这个意思,她绝对不是。
“想送死?这还不容易,立刻去就是。”薄唇微微翘起,龙无咎精致俊美的脸上满是讽刺。
“他们正巴不得妳马上去,不仅捉到一个活口,而且还是楚家的大小姐啊!如此正好将她老爹引出,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么划算的买卖,还要靠妳楚大小姐成全。”
雨水几乎将全身淋湿,楚涵嫣擦去不断滑落的雨水以及泪水,眼前人的面容依然模糊不清。
“不服气?”他将她的动作解读为赌气、怨恨,忽而轻笑一声。“算我枉做小人。楚大小姐请放心,龙某绝不会再干涉妳半分自由,想怎样便怎样,即使再回楚家也与我无关。妳继续当救人水火的慈悲人,我就继续冷血无情。这样可满意?告辞。”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毅然潇洒转身,将她一个人留在风雨里。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远,直到挺拔俊秀的身影隐匿在黑夜雨帘中。
不时上窜的火苗倒映出带着思索的俊秀面容,一双狭长的凤眼不似平时那么清亮有神,染上些许疲惫。
龙无咎少有的放纵自己的思绪神游,往后的计画和那个人的身影交错而过,形成错综复杂而毫无章法的画面。
她是他的克星吗?为什么冷硬从容的心,在遇到她后就开始变得游移不定,甚至瞻前顾后?
这不是他的风格。
曾不止一次被告诫,凡是即将成为自己弱点的一切,都要在形成威胁前抢先除去-这是成为一个合格统治者的基本要求!
他尝过什么都失去的滋味,所以,更加珍惜翻盘的机会,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正如历经繁华之后的凄凉,才会更加怀念过往。
时间从未像此刻般漫长难熬,龙无咎也第一次无法掌控自己的心。他不断拨弄树枝来掩盖烦躁,结果只是欲盖弥彰。
石壁上的影子陡然起身,形成强烈压迫感,将洞穴空间挤压得愈形狭小,近乎变形。
龙无咎低咒,狠狠盯着洞外雨帘,似乎下了决心般跨步走向那里。一次,就这么一次,他放弃所谓的原则。
没有光的雨夜,周围景物似乎都一样,看不分明。凭着记忆,他走到刚才发生争执的地方,希望能看见熟悉身影。
没有人。
再向前,还是没有人。
她终究还是去了吧!上彩节那晚雨夜的相遇,楚家水榭的畅谈,窃香楼的恶作剧,甚至差役面前乔装作戏。
那张俏丽笑脸如此可贵,在自己阴郁的生活中,仿佛刺破乌云的光线,张扬着青春热力。
慢慢调理气息,龙无咎正准备返回楚家的时候,阵阵啜泣呜咽隐隐飘入耳际,他脚步立时停住。
是她,一定是她。
循声而去,看着跪在雨里的纤细身影,他的心头漫过一丝怜惜,带着放松后的心情缓缓走过去。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残酷的事?”仿佛感应到来者,楚涵嫣轻声询问。也许并不在意答案,只是想找人倾诉。
“前几天还在吃喝玩乐、到处闲逛,转眼,楚家灰飞烟灭。”前方的大火已经熄灭,她似乎可以想象到那里是怎样的狼藉一片。
“佛说因果报应,几世循环。是否,我们楚家上辈子做了天理难容的恶事,这辈子要以如此方一一来偿还?”
她知道不会有答案,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爹很贪小便宜,我知道的,但他对这个家没话说;缎儿古灵精怪,陪着我长大;还有厨房的胖师傅,老管家……”
龙无咎站在她身后,默默听着。
“我怎么可以轻易去送死呢?”楚涵嫣咯咯笑了,诡异笑声此时听来尤其凄厉惊心。“都还没查出来到底是谁干的,我怎么可以死?那太便宜他们了,我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她慢慢站起来,虚浮而吃力。湿漉漉的长发凌乱披散,惨白面孔上挂满雨水以及泪水。
“有没有觉得我是在说笑话?”她看他一直沉默不语,以为他对自己的誓言无法认同,不由苦笑。
“对啊,我一个弱女子又怎么可以和那些幕后黑手较量?但是,难道他们就是龙翔的天和地?无咎,你说过天理昭彰,龙翔到底讲个『理』字。我坚信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即使无法血债血偿,我也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
“没有,我,只是心疼。”龙无咎上前拥紧着柔弱身躯,下巴抵在她潮湿的发上。
她在他怀中无声的啜泣,这一刻,不行……就让她再为他们哭最后一次。
“记住,妳不是一个人。即使天下人都抛弃了妳,至少还有我。我知道那个人是谁,我知道。”
他以为她会穷追不舍的质问,已做好万全准备回答,怀里人却半天没有动静。
“涵嫣?”他拍拍她的肩膀。“妳……不想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