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背着新淑妃进入夹城复道后,走了没多远,就听见宫城北门传来示警的鼓声,北门玄武门,是警卫宫廷的要害,那里传出鼓声,就表明有外人深夜混入了宫城禁苑!
听到震天响的鼓声,本就胆小的太监心中更是惶惶,不由得停下脚步,忐忑不安地望向身侧那位官爷。
东方天宝听到鼓声,就知道东窗事发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就像个没事儿的人似的,惬意地漫步在夹城复道,神态自若地与这个太监拉起了家常:“敢问公公怎么称呼?今年贵庚?”
见这位官爷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儿,太监心里也踏实许多,老老实实跟在官爷身后,尖细的嗓子眼里吐出结结巴巴的语声:“奴、奴、奴才是内务总管派给天香殿守门的小、小、小太监,今年二十有六,总管大、大、大人总说奴才只长了一副鼠、鼠、鼠胆,就给奴才起了个名,叫小、小、小耗子!”
东方天宝回头瞥了他一眼,见他说话时也缩着个脑袋,眉下低低压着的两只眼睛不停闪动着畏畏缩缩、惶惶不安的目光,整日里卑躬屈膝惯了的身板像一柄绷紧了弦的弓,总也挺不直腰杆自然地放松。瞧他那小样儿,可不正是一只困在猫笼子里惶惶不可终日的小耗子吗!
四周一点风吹草动,小耗子又停下脚步,忐忐忑忑地瞄向复道一侧城壁。
夹城复道的城壁外响起一阵嘈杂的声浪,一支支火把通红的光焰从墙壁缝隙间微微透了进来,外面似乎来了一大批宫城禁卫队,正在四处搜寻可疑之人。
第二章戏龙颜抢新娘(4)
形势十分不妙,这个太监却又止步不前,东方天宝眯了眯眼,使了坏地冲着老实人坑蒙拐骗:“公公,咱们走快些,若是耽误了时辰,让皇上等急了,挨板子事小,掉了脑袋可就……”
话只吐了一半,受到恫吓的太监浑身打一激灵,撒开两腿,一路小跑起来,跑出去十米远,复道入口处猝然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一批手举火把的禁卫队冲入复道,发现可疑目标后,大声喝叱:“站住——”
被禁卫队咬着尾巴一通猛追,太监终于觉着有些不对劲了,一面紧随那位官爷往前跑,一面气喘吁吁地问:“大、大人,官兵为啥子要追咱们?”
“官兵自然是来捉强盗的。”
“哪、哪里有强盗?”
“强盗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东方天宝丢出这一句,只听身后“砰”一声响,扭头一看,喝!这位公公已然五体投地趴在了地上,摔个七荤八素!东方天宝上前扶起他,冲着他耳朵里轰入一句极具爆炸性的论调:“今夜是我抢了万岁爷的新娘,官兵要捉的人原本是我,但,眼下公公已帮我背着淑妃娘娘走了这一遭,‘共犯’的头衔是赖不掉了,一旦被官兵捉了去,公公颈项上吃饭那家伙可就难保了。”
抢了皇帝的女人?!这还了得!倒霉受了牵连的太监吓破了苦胆,王八似的趴在地上浑身上下抖个不停。眼瞅着后面的官兵步步逼近,危机迫在眉睫,东方天宝偏就冲着地上那一只来了这么一句诨话,“公公趴在此处是等人来捉您下锅煮了吃?唉,本官就不陪您一道下锅了,先走一步!”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往脚底一抹油,爽快地甩下“共犯”奔出一段路,忽听身后“哇呀呀”一通惨烈悲嚎,回头一看,喝!那位胆小怕死的公公是使了飞毛腿,一路狂飙着眼泪,摆出一副逼上梁山的架势,挣了命似的奔上来,与他狼狈为奸,一道儿开溜!
奔出夹城复道,七拐八绕,东方天宝找到三年前就默记于心的庆阳宫内一处暗道,甩开咬在身后的一批禁卫兵,领着太监穿入暗道,直达宫城外围的一片空旷校场。场地北面有一处高粱地,眼瞅着宫城东门——苍龙门那边又追出一批禁卫兵,奔逃中的二人匆忙躲入高粱地。
奔行一段路,太监已累得直喘粗气,偏偏身上那几根粗绳将淑妃娘娘与他绑成了一根绳上的两只蚱蜢,眼下也没那闲工夫去解开打了死结的绳子,无奈驮着个人在高粱秆子里模黑穿梭,好歹模到了高粱地边沿。东方天宝轻轻松松地翻出高粱地,站到了高高隆起的一块田埂上。这个倒了霉的太监却被一丛高粱秆子死死卡住了身子,急得他冒了一脑门的汗珠子,实在没法子了,就眼巴巴地瞅着田埂上的人儿,央求:“大、大、大……侠!快、快拉咱家一把!”
东方天宝坐到田埂上,单手支着下巴,瞅了瞅困在高粱地里的人,不痛不痒地问:“你自个儿上不来吗?”
“咱家实、实、实在没力气了。”他憋红了脸也挤不出这丛高粱秆,把身子半挂在上面,他吐着舌头直喘气,累得够呛。
东方天宝站了起来,拍拍袍子上的尘土,松松筋骨,拉伸一下双臂,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后……把手一挥,他居然冲校场那边围搜过来的禁卫兵喊出一嗓子:“喂——抢人的强盗在高粱地里,差爷们快来捉他哟!”
香蕉个扒拉!这酒疯子是真个发了癫?今儿晚上非要把人折腾个半死才算玩过瘾?
喊声刚落,只见高粱秆子“哗啦啦”一阵剧烈抖动,长了耗子胆的太监受了惊,猴也似的往前一蹿,居然挣出了高粱地,背上驮着个人一通狂奔,后头扬起一溜沙尘,“嗖”一下逃得没了影。
求生的本能所激发的奔跑速度何等惊人!东方天宝瞠乎其后,见识了一回旋风腿的威力,反倒使他对这只耗子刮目相看!
前方已有狼女的接应,这个太监与淑妃娘娘定能到达安全所在,他便不急着去追,反而在田埂上坐了下来,遥望宫城里头,此刻已是沸反盈天!他笑得好不惬意,取出袖兜内一只酒葫芦,小酌几口,直至听到高粱地里也传来了嘈杂声浪,他便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纸书信,用石头压在田埂上,仰头痛快地饮下一大口“烧刀子”,大笑一声,扬长而去。
夜里遭人坏了洞房里头那档子事,是个男人就得来气!
今儿晚上,天香殿内气氛凝重,宫娥、太监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人人自危。
神龙天子坐在殿上,面色阴郁,胸口正憋着一股子窝囊气:想他堂堂一位神龙皇朝的皇帝,居然被人在自家“后院”里抢了娘子,这这……这叫什么事儿?!扣人绿帽子的事落在哪个男人头上不觉窝囊?虽说那新娘是他纳的第三千零一房小妾,好歹那也是皇帝的女人!哪怕在今夜挨了一记闷棍,天子也不愿把这桩有失皇家颜面的事给张扬出去,只派出禁卫队在宫城里里外外严密搜寻。
破晓时分,那些个号称皇家精英守备的禁卫兵是统统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如同一批哭丧的乌鸦黑压压一大片地跪在他面前,天子牙根那个痒呀,恨不得砍几颗饭桶脑袋来咬上几口。
眼瞅着主子已怒发冲冠,禁卫队一位统领忙把高粱地边儿上捡来的一纸书信抖呀抖地呈了上去。
神龙天子展开书信瞅到纸上的字体,两眼就充血!
毫无疑问,纸上的字是好字,用笔丰腴跌宕,远远望去,有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气势,但若贴近些细看,那扁扁的字儿跟压在石头底下的螃蟹没啥区别,一只接一只地从天子眼前横着爬过去,那叫一个“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