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天影居然拊掌一笑,“好主意啊好主意!您这回可找着借口了,赶紧把亲儿子赶出山庄,让干儿子顺理成章地继承凤家祖业,这一招可真绝哪!凤家的列祖列宗泉下有知,那不得赶紧从棺材里头钻出来,半夜到您床前当面致谢!”
太夫人的脸色由青转白,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来。
年媚素却在一旁“噗嗤”笑出了声。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凤天影捡起地上的竹蜻蜓抛入水池中,望着泛起涟漪的水面道:“吟柳,你放心,凤哥哥一定会把这事儿查个水落石出,任何人都休想包庇元凶!”
阮霸也看着水面,眉宇间掠过一片暴戾煞气。
“在我查出事实原委之前,任何人都不许请和尚来柳园做法式!”凤天影盯着太夫人,一字一字道:“怕冤魂不散,就得还死者一个公道!我不管您执掌着什么,哪怕您持的是尚方宝剑,这事儿也得由我说了算!”话落,他全当没看到太夫人的脸色有多难看,转身就走。
年媚素唇边泛着一缕笑意,追着他的脚步一同离开柳园。
太夫人凝目望着远去的那道背影,心生疑窦,“真是变了……”连凰瑞都吓不到他,太反常!
“义母,我也觉得凤弟变得很陌生,要不是那张脸……”
阮霸还没把话说完,太夫人似乎已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怖,忙道:“快、快把燕青找来!”
不须片刻,仆从领着燕青匆匆赶到。
“太夫人唤我来有什么吩咐?”燕青躬身问。
太夫人脸色凝重,“你有没有发现这段日子天影有些异常?”
“异常?”燕青一愣。
“你给我听好喽,”太夫人耳提面命,“从今天起,你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紧主子,留意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回头再向老身详细禀报,记住了吗?”
太夫人的吩咐,燕青不敢不从,躬身答了声“是”,匆匆往凤阁去了。
“阮儿,再过几天凤记商号在各地的掌柜、账房都要来咱们山庄汇报业绩、交纳整年的盈利,你得赶紧着手安排,今年‘百鸟朝凤’盛宴就由你来主持。”
今年的“百鸟朝凤”由他主持?义母的意思是要他全权接掌凤氏产业!阮霸喜形于色,片刻也不再耽误,匆匆赶往青云殿。
太夫人仍在柳园吩咐壮丁填平整座水池。
一日忙碌,直到傍晚,柳园内的水池终于被沙石掩埋,似乎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翌日凌晨,媚芳园里多了一批巡逻放哨的山庄弟子,年媚素起床开窗时,就明显感觉四周气氛异于往常。
“二夫人,昨夜主子特意吩咐山庄弟子,让他们加强戒备,小心保护二夫人。”小兰一面拎着梳子给二夫人梳发,一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夫人,主子这是在关心您呢!庄里人人都看得出主子把您搁到心里头去了,要不怎么整日就往媚芳园跑……”
年媚素微微“嗯”了一声,唇边悄然逸出一缕笑意。
“吟夫人出了意外,主子心里不好受,昨儿还真的顶撞了太夫人,山庄里的丫鬟们都说主子变得很有魄力了……”小兰继续呱噪,“以前主子总是冷着脸,如今的主子呀,面对下人的时候都是面带笑容的呢,主子坏笑时看着一个人的眼睛,都能勾了人的魂儿呢!”
年媚素依旧“嗯”了一声,唇边笑意加深。
小兰偷偷瞄了她一眼,悄声问:“夫人是不是喜欢上凤主子了?”
“丫头,讨打啊?”年媚素半真半假地嗔恼,一抹红晕却悄悄爬上双颊。
“夫人的脸都红了呢,羞羞!”小兰笑着,忽又想到什么,凑到二夫人耳边小声道:“夫人,昨日有几个下人在柳园里听到太夫人与燕青说了一句话,说凤主子最近有些反常,像是变了一个人!阮少爷还说要不是那张脸,他真会怀疑主子不是原先那个主子……”
砰——
一面铜镜从年媚素手中直直跌落,摔在地上,扭曲变形……
第7章(2)
此时此刻,凤阁内也多了一拨人,明桩暗哨都有太夫人安插过来的壮丁仆从。凤天影起床梳洗妥当,推门出来走在曲廊上时,也明显感觉四周气氛异于往常,沿途站岗的山庄弟子趁他不注意时,都在偷偷打量他,个个表情十分古怪。
“燕青,我脸上是不是黏了脏东西?”
凤天影只要把目光投过去,那些弟子就赶忙低下头,心里有鬼似的。燕青也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不做声。啧,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个都阴阳怪气的,不对劲哪!
走到曲廊一端,他讶然发现书房的门竟是虚掩着,里面还些微的动静。推门的一刹那,他心头微微一震:太夫人坐在书房内,正拉着姬无瑕的手说些什么。见他推门进来,太夫人立刻噤声不语。
“娘?您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凤天影语声微顿,惊讶地看到太夫人居然对他笑了笑,她走上前来亲切地拍拍他的手道:“无瑕给你熬了碗补药,你趁热喝了,不忙的话就在书房里多陪陪无瑕,为娘就不打扰你们了。”
太夫人拄着拐杖走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凤天影愣了半晌没回过神:老太婆居然会对他笑,奇了怪了!左右一瞄,他才发现书架上的书籍被人翻动过,亏了他平日懒散得很,没写过什么东西留在书架上,旁人也翻寻不出什么名堂。
走到书案旁坐下,他才发现无瑕的表情也同样怪怪的,她坐在一旁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神有些奇特。
“怎么了?”他忍不住模了模自个的脸,上面也没长出什么东西,怎么她看着他时的眼神与平日里不同了呢?
姬无瑕微微摇头,凤,你不生气吗?我让婆婆进了你的书房,以往你会很生气的……
手语打了一半,凤天影又笑嘻嘻地把手心摊在了她面前。她犹豫了一下,头一回没有顺着他的意在他手心里写字,依然举着双手缓缓比画。凤,你看得懂的对吗?是你教我打手语的呀!
凤天影托着下巴,一脸苦恼,眼珠子跟着她的手势转了几圈,看天书似的,看了半天也没明白她是个啥意思?
姬无瑕留意着他的表情,看他眼皮子往下一耷拉,无聊地打个呵欠,对她打的手语他竟做不出任何回应,一丝疑念立刻涌上心头:难道婆婆对她讲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看着自己身边这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丈夫,她隐藏在心底的不安渐渐加深。
她取出刚刚做好的一双新鞋摆到他脚边,弯下腰正想亲手帮他换上新鞋,他竟也跟着弯腰蹲了下来。
“夫人还会做鞋子哪,你脚上穿的绣花鞋也是自个做的?”凤天影趁机掀开她的裙摆,用手模了一下她的绣花鞋,果然是三寸莲足,但她的绣花鞋是弓底的,底下还有一个酒盅大小的莲托,跟大内格格穿的鞋一样娇贵。莲托落在地上的尺寸印记应该不足三寸!
“夫人平日里都穿这弓底的鞋子吗?”他还在模着她的脚。
姬无瑕赧颜放下裙摆,按着他坐回椅子上,帮他换穿新鞋。
新鞋子居然合不上他的脚,小了点,脚跟还塞不进去。
“夫人啊,你给我做的新衣短了些,这鞋子也小了些,都该改改了。”
姬无瑕呆呆地看着手中这双新鞋,一阵凉意一分一分自指尖蔓延上心头。
“夫人,那碗补药呢?”
他看了看桌面,书案上摆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块彩锦。他没有细看彩锦上的刺绣,顺手掀了它,端来搁置在托盘上的一个杯盏,与那日小兰端来的药膳一样,添了凤窑独有的红紫斑的影青瓷杯盏里斟满粘稠、褐色的药汁,热腾腾的,透着浓浓药香。